一定是他!
他算准了她会偏离方向,算准了他们会渴到极限,所以在这里提前埋下了水!他甚至不屑於隐藏,就这麽直接地、近乎粗暴地将“生机”摆在她的必经之路上!
这种无所不在的、将她每一步都算计在内的掌控感,几乎要让她疯掉!
“水……姐姐……”小男孩渴求地看着那个水囊,又看看云薇,声音乾涩。
另外两个孩子也眼巴巴地望着,喉咙不住地滚动。
云薇看着孩子们乾裂的嘴唇和渴望的眼神,心脏像是被放在烧红的铁板上炙烤。
捡起来吗?
再次屈服吗?
她看着那个水囊,彷佛看到了银面人那双隐藏在面具之後、充满嘲弄和掌控欲的眼睛。
不。
绝不。
一股极致的倔强和恨意支撑着她。她猛地弯下腰,却不是去捡那个水囊,而是狠狠一脚踢了过去!
“啪!”水囊被踢飞起来,落在不远处的枯草丛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走!”云薇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拉起吓呆了的孩子们,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山里就有水!我们不需要这个!”
孩子们被她的样子吓到了,不敢再多说一句,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个越来越远的水囊,强忍着渴意和泪水,踉踉跄跄地跟上她的脚步。
云薇的心在滴血。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她在拿孩子们的生命赌气,赌她那点可怜的、一文不名的尊严。
可她没有办法!她无法忍受那种被完全掌控、连生存都要仰仗仇敌鼻息的感觉!那比死亡更可怕!
他们继续艰难前行,因为乾渴和虚弱,速度越来越慢。
然而,彷佛诅咒一般。
在接下来的路上,总会在一些“恰到好处”的地点,出现一些“恰到好处”的东西——
一株罕见的、枝头挂着几颗乾瘪却勉强可食用的野果的灌木,恰好挡在他们疲惫不堪时休息的路边。
一小堆用石块明显垒砌标记的、不知道什麽动物藏匿的草根块茎。
甚至在一处背风的土坡下,还发现了一小块**被遗弃的、虽然破旧却能勉强御寒的羊皮毯**。
每一次发现,都像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云薇的脸上,嘲笑着她的反抗是多麽徒劳,多麽可笑。
他无处不在。
他无所不能。
他像上帝一样,冷漠地播撒着“仁慈”,欣赏着她这只渺小蝼蚁绝望的挣扎。
云薇从最初的愤怒,逐渐变得麻木,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笼罩了她。她不再踢开那些东西,但也绝不去触碰。她只是带着孩子们,麻木地、绕开那些“馈赠”,继续走向那座似乎永远也无法靠近的山脉。
孩子们的眼神从最初的渴望,慢慢变成了困惑和恐惧,他们看不懂姐姐为什麽对那些能救命的东西视而不见。
夕阳再次西沉,气温骤降。他们又冷又饿又渴,几乎到了极限。山脉的轮廓依然遥远。
就在云薇自己也快要撑不住,视线开始模糊的时候——
走在最前面的阿禾忽然发出一声虚弱却带着惊喜的呼喊:“姐姐!看!那里……好像有个洞!”
云薇猛地抬头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土坡下,隐隐约约似乎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被枯草和灌木半掩着,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那像是一个天然的洞穴?或者是某种动物废弃的巢穴?
无论是什麽,这可能是他们今夜唯一的避难所!
一股求生的本能瞬间压过了所有的麻木和绝望。云薇精神一振,拉着孩子们,用尽最後的力气朝着那个洞口奔去。
拨开枯草,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进入。里面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土腥味和淡淡的霉味,但似乎并无野兽气息。
云薇让孩子们等在洞口,自己先握紧短刃,小心翼翼地弯腰探了进去。
洞穴不深,藉着洞口透来的微光,能看清里面大约几步见方,地面乾燥,相对避风。
是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处!
她心中刚升起一丝绝处逢生的微弱的庆幸……
目光却猛地凝固在了洞穴最深处、靠近墙壁的地面上。
那里,赫然放着一只**编织精巧的藤条篮子**。
篮子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几块**乾净的肉脯**,一囊**清水**,甚至还有几块**火摺子**和一小捆**乾燥的引火绒**。
东西不多,却样样都是他们此刻最急需的!
云薇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彷佛瞬间冻结。
原来……连这个洞穴……都不是她的“发现”……而是他早已为她准备好的又一个“礼物”吗?
他连她会在哪里倒下,需要一个怎样的洞穴,都算得清清楚楚!
她缓缓地转过身,走出洞穴。
洞外,三个孩子正用无比渴望、带着最後一丝希冀的眼神望着她,彷佛在问:姐姐,我们可以进去了吗?我们有救了吗?
看着孩子们那濒临绝境的眼神,云薇忽然笑了。
无声地,凄凉地,绝望地笑了。
笑容被掩盖在冰冷的玄铁面具之下,只有肩膀在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她输了。
一败涂地。
无论她如何挣扎,如何反抗,最终都逃不出他精心编织的这张网。她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傲骨,在绝对的掌控和孩子们生存的希望面前,显得那麽苍白,那麽可笑。
她缓缓地抬起手,指着那个洞穴。
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几个乾涩破碎的音节,对眼巴巴的孩子们说:
“进去吧……里面……有‘他’留给你们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她彷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身体晃动了一下,几乎站立不住。
孩子们却因为极致的惊喜而忽略了姐姐异常的状态,欢呼一声(虽然声音微弱),争先恐後地弯腰钻进了那个温暖、乾燥,并且充满了“生机”的洞穴。
只留下云薇一个人,孤独地站在洞穴外。
站在逐渐浓重起来的、冰冷的暮色里。
站在那个男人无所不在的、令人窒息的阴影之下。
她缓缓地抬起头,望向暮色四合、空无一人的荒原。
**轻声地,彷佛自言自语,又彷佛是对那个无处不在的幽灵,发出了最终的诘问:**
“沈砚……”
“你究竟……还要我看到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