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猛地一扬手,将它扔进了面前熊熊燃烧的火堆里!
火焰瞬间吞噬了它,发出轻微的、滋滋的声响,一股难以形容的焦糊气味弥散开来,很快又被木柴燃烧的气味盖过。
她亲手烧掉了这份来自沈砚的、充满血腥和嘲弄的“馈赠”,彷佛这样就能烧掉那份如影随形的屈辱。
孩子们因为温暖而缓过劲来,依偎在一起,加上极度的疲惫,很快便抵挡不住睡意,沉沉睡去。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平稳的鼾声。他们太累了,也太小了,无法理解这火种来源背後的血腥与诡异,只知道温暖是好东西。
云薇却毫无睡意。
她坐在火堆旁,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目光望着跳动的火焰,眼神空洞。
身体渐渐暖和过来,脸上的药膏依旧散发着清凉,体内那点粥水提供着微不足道的能量。沈砚“给予”的一切,正在实实在在地维系着她的生命,也维系着孩子们的生命。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种比死亡更冰冷的绝望。
她甚至……连拒绝他“馈赠”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拒绝,就意味着死亡,不仅是自己的,还有这些无辜孩子的。
他永远知道如何让她陷入最深的两难,如何将她的尊严和骄傲踩进泥泞,再让她自己亲手从泥泞里捡起生存的食粮。
恨意如同这火堆下的余烬,表面沉默,内里却在疯狂燃烧,积蓄着毁灭一切的能量。
夜更深了。
火堆噼啪作响,孩子们睡得昏沉。
极度的疲惫终於战胜了紧绷的神经,云薇的意识也开始模糊,眼前跳动的火光渐渐涣散……
就在她即将坠入昏睡的那一刹那——
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从断墙之外传来!
非常轻,非常缓,却带着一种明确无误的、正在靠近的意图!
云薇的睡意瞬间吓得烟消云散!全身的肌肉骤然绷紧,右手瞬间握住了身旁的短刃,心脏狂跳!
是谁?
追兵?还是……?
她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断墙的缺口处。
火光能照亮的范围有限,缺口之外是浓重的黑暗。
那脚步声在缺口处停了下来。
然後,一个身影,缓缓地、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之中走了进来。
一身玄衣,几乎融入夜色。
脸上,戴着那张冰冷的、折射着跳动火光的**银质面具**。
正是地窖口那个身影!
他果然跟来了!
云薇瞬间如坠冰窟,又彷佛被投入沸腾的油锅!所有的恨意、恐惧、戒备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她猛地站起身,短刃横在身前,将熟睡的孩子们死死护在身後,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仇恨而压得极低,却充满了锋利的敌意:“站住!你是谁?!”
那人停在了火光照耀的边缘地带,不再前进。
银质面具遮盖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透过面具的眼孔,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深邃无比,复杂难辨,似乎有审视,有探究,有一丝极淡的……她无法理解的疲惫,却唯独没有杀意,也没有她熟悉的、属於沈砚的那种冰冷嘲弄。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从她戒备的脸上,缓缓扫过地上燃烧的火堆,再扫过那三个依偎在一起熟睡的孩子。
然後,他做了一个让云薇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缓缓地解开了自己身上的玄色外袍。
那动作从容不迫,甚至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优雅。
云薇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以为他要拿出什麽武器。
然而,他只是将那件看起来质地厚实、还带着他体温的玄色外袍,轻轻地、叠得整齐地,放在了火堆旁——距离云薇不远不近,孩子们伸手几乎可以够到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抬起眼,目光极深地看了云薇一眼。
那一眼,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却又什麽都没说。
然後,他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一步步退回了黑暗之中,消失在断墙的缺口外。
脚步声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风声里。
彷佛从未来过。
只留下那件叠得整齐的、厚厚的玄色外袍,静静地躺在火堆旁,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冰冷的雪松气息。
以及,彻底僵在原地、脑海中一片惊涛骇浪的云薇。
她死死地盯着那件外袍,又猛地看向他消失的缺口,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单薄的、破烂的衣衫,和孩子们蜷缩在一起的小小身影。
寒冷依旧存在,那件外袍代表的温暖近在咫尺。
可是……
为什麽?
他到底是谁?
不是沈砚?那会是谁?为什麽拥有金铃?为什麽一次次出现,却又不发一言?为什麽既引来追兵,又给予帮助?为什麽送上这件……明显是为孩子们准备的、带着体温的衣袍?
如果他是沈砚……他为何不承认?为何要用这种方式?这件衣袍,是又一次的施舍和羞辱吗?
无数的疑问和猜测几乎要将她的脑袋撑破!
她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只是死死地攥着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能勉强压抑住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混乱和……一种更深沉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
最终,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看向那三个在睡梦中依旧因为寒冷而微微瑟缩的孩子。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件叠得整齐的、散发着雪松气息的玄色外袍上。
火光跳动,沉默地燃烧着。
她站在温暖与寒冷、恨意与困惑、尊严与生存的交界线上,再一次,面临着那个残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