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看向那个罐子,眼神变得截然不同。她强忍着恶心,找了一处相对避风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将罐子里板结的残药和霉斑一块块抠出来。
霉块干燥而脆弱,在她的指尖碎裂。她屏住呼吸,一点点地剥离,动作轻得像是在触碰蝴蝶的翅膀。
随着最后一大块霉斑被清除,罐底的内壁显露出来。
那里,根本不是什么陶罐自然的釉面!
一片只有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的、颜色与陶罐内壁极其相近的褐色碎片,紧紧地黏在罐底!因为它太薄,颜色又与陶罐融为一体,上面又覆盖了厚厚的霉斑,若非极其仔细地观察,根本不可能发现!
云知微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连呼吸都忘了。
她颤抖着,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撬动那片碎片的边缘。
经历了岁月的侵蚀和药物的腐蚀,黏着它的东西似乎早已失效,碎片被她轻易地取了下来。
她将那片小小的、脆弱的碎片在衣襟上擦拭干净,摊在掌心,凑到从坑顶透下的微弱天光中仔细辨认。
那不是普通的陶片,也不是纸,而是一种经过特殊鞣制的、极其坚韧的薄羊皮。
羊皮上,用极细的墨线,勾勒着曲折的线条,标注着一些细微的、她看不太懂的符号。在一角,还有一个模糊的、被霉斑侵蚀了一半的印记——像是一种特殊的官印!
这似乎是……一小片地图?!
难道是某个囚犯偷偷藏匿的、企图用以逃跑的矿坑路线图?
这个念头让她血液微热,但随即又冷却下去。这片羊皮太小,上面的线条也完全不像矿坑的结构。
她翻来覆去地看,目光最终定格在那半个模糊的官印上,以及一条蜿蜒的、标注着“流”字的曲线。
“流”……流放之地?
一个更大胆、更惊人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这根本不是矿坑地图!这质地,这墨线,这半枚官印……这极有可能是……某种边防或海防图的残片!不知为何会碎裂,这一小片又为何被藏在这样一个废弃的药罐底部,遗落在这苦役矿场!
是谁藏的?是之前的某个囚犯?还是……有人刻意留下?
霉斑……那些看似腐朽的霉斑……
云知微猛地低头,看向地上那些刚刚被她剥离摔碎的霉块。她像是疯了一样,跪在冰冷污秽的地上,不顾一切地将那些大大小小的霉斑碎片收集起来,平铺在一块稍微平整的石板上。
她试图将它们拼凑起来。
碎片太多,太零碎,大部分早已失去形状。她凭借着一股惊人的直觉和毅力,如同最耐心的绣娘,一点点尝试。
时间悄然流逝,她的手指被冻得通红僵硬,却浑然不觉。
终于,几块较大的、带着特定颜色的霉斑,在她近乎偏执的拼凑下,隐约显现出了一小片扭曲的、边缘残缺的图案——那形状,竟与她此刻所在的流放岛海岸线,有着惊人的相似!
轰隆!
大脑一片空白,随即又被巨大的惊骇和迷雾所充斥。
这个废弃的药罐,这片藏匿的海防图碎片,这些拼凑出地形的霉斑……是巧合?还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如果这是局,是谁布下的?目的何在?是给她?还是给……其他什么人?
沈砚的身影,那把鹤嘴锄,以及眼前拼凑的霉斑地图,交织在一起,化作最深的迷惘和恐惧,将她紧紧缠绕。
她握紧掌心那枚小小的羊皮碎片,冰冷的触感直透心底。
这看似绝望的死地,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而她,又该如何从这重重迷雾中,找到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