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转头看向沈砚,嘴巴刚刚张开一条缝隙的刹那——
“看来伤势过重,已生腐肉幻象。”
沈砚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截断了老军医所有未出口的话。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老军医猛地一僵,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看看沈砚那毫无波澜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又看看云知微胸口那诡异无比的“幻象”,额头瞬间沁出冷汗。他立刻明白了什么,慌忙低下头,颤声道:“是、是……小人老眼昏花,确是腐坏严重,产生了……幻象……”
沈砚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云知微身上,那目光里带着一种极深的、令人骨髓都发冷的审视,仿佛要透过那狰狞的伤口,看穿她皮肉之下所有隐藏的秘密,以及……痛苦。
“既是腐肉,”他淡淡地吩咐,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剜掉便是。”
剜掉?!
云知微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眼中充满了惊骇和恐惧!他要活生生剜掉她心口的肉?!就因为那密文显形了?!
老军医也吓得手一抖,刮刀差点掉在地上:“大、大人……这、这面积不小,直接剜除,恐、恐有性命之虞啊……”
“哦?”沈砚微微挑眉,似乎这才有了一丝兴趣,但那兴趣冰冷得如同毒蛇的信子,“流放营的规矩,几时在乎一条罪奴的性命了?”
老军医顿时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言一句,只是拿着工具的手抖得更加厉害。
亲兵加大了按住她的力道,将她死死固定在台子上。
云知微绝望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可能从未认真消毒过的刮刀(或者更可怕的器具)再次逼近自己心口,对准那密文所在的区域,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崩溃。
就在那冰冷的刀尖即将再次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
“报——!”一声急促的禀报声从门外传来,一名传令兵快步闯入,单膝跪地,“大人!东侧了塔发现异常烽火,疑似有不明船只靠近流放岛!”
沈砚的目光骤然一厉,瞬间从云知微身上移开,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军情吸引。那股笼罩全场的、冰冷的压迫感也随之转移。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转身,大步向外走去,玄色大氅在身后划出决绝的弧度。
“看住她。”冰冷的命令扔在原地。
亲兵和老军医同时松了口气,仿佛送走了索命的阎罗。
那即将落下的刮刀,也停滞在了半空。
云知微瘫软在冰冷的台子上,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方才极致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不住地颤抖。
老军医看着她心口那诡异的密文,又看看门口的方向,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敢再下刀,只是胡乱地用些止血消炎(或许根本无效)的草药粉末撒上去,再用还算干净的布条潦草地包扎了一下,便像是躲避瘟疫般迅速退开了。
亲兵依旧牢牢地看着她。
云知微躺在那里,喘息着,目光空洞地望着屋顶被油烟熏黑的椽子。
沈砚离去的背影,那瞬间被军情吸引的全部注意力,证明在他眼中,任何外界的风吹草动,都远比她的痛苦、她的生死、甚至她身上这诡异的秘密更重要。
而她,就像一件暂时被搁置的、等待下次继续处理的破损物品。
包扎的布条下,那被草药刺激的伤口和密文处,依旧传来阵阵灼痛和麻痒。
而这一次,在那诡异的感知中,似乎还夹杂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以往的……搏动感?
仿佛那皮下的密文,真的活了过来,正在随着她的心跳,一下一下地……蠕动着。
她猛地闭上眼睛,不敢再感受。
门外,隐约传来沈砚调度兵马、下令加强戒备的冰冷声音,越来越远。
却有一道更加隐蔽的、几乎融入阴影的脚步声,极其轻微地,停在了医营窗外的某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