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来这里?只是为了确认她死了没有?还是……为了别的?为了那枚消失的青铜铃?为了这件突然出现的貂裘?他都知道些什么?!
沈砚的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似乎捕捉到了她眼底剧烈翻涌的情绪。然后,他的目光下滑,落在了她身上那件污秽不堪的貂裘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极快,快得如同错觉。
但他什么也没问。关于貂裘,关于地上的狼藉,关于她为何被捆,关于她明显遭受过的额外痛苦。
他只是冷漠地开口,声音如同冰棱相互撞击,没有任何温度:“倒是比想的命硬。”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狠狠锉过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随即,他微微侧头,对亲兵吩咐:“解开。带走。”
亲兵上前,粗暴地割断了她身上的绳索。粗糙的麻绳深深勒出的伤口得到解放,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和血液重新流通的酸麻,让她几乎软倒在地。
两名亲兵一左一右,毫不怜惜地将她从地上架了起来。那件腥臭的貂裘滑落在地,露出她更加不堪的单薄囚衣和遍布伤痕的身体。
在被架着转过身,即将被拖出牢门的刹那,云知微的目光死死地、最后一次投向那个黑暗的角落。
空空如也。
仿佛那石子,那铃音,都只是她濒临崩溃下的幻觉。
然而,就在她的目光即将彻底移开的瞬间,借着亲兵火把晃动的光影,她似乎看到,在那角落最深处、石壁与地面交接的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缝里,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暗哑金属光泽,极快地闪烁了一下,旋即消失。
她的心脏猛地一抽!
不是幻觉!
那东西还在那里!刚才沈砚的人根本没有发现!或者说……发现了,却故意忽略了?
不等她细想,她已被粗暴地拖出了牢门。
经过门口时,她的脚尖无意中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轻微的金属滚动声。
她下意识地低头——
是那半枚青铜铃!
它竟然就躺在门边的阴影里!仿佛刚刚从哪个角落滚落出来!
一名亲兵也看到了,下意识地弯腰要去捡。
“不必。”
沈砚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漠然。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那枚铃铛,仿佛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亲兵立刻收手,恭敬退开。
沈砚的目光再次落到云知微脸上,依旧是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但他垂在身侧、被玄色衣袖遮掩的右手,几根手指却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节泛出用力压抑后的青白色。
这个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如同毒针,猛地刺入了云知微的眼中!
她认得这个动作!每次他极力克制某种剧烈情绪——无论是愤怒、杀意,还是……极致的疼痛时,他都会无意识地做出这个动作!
为什么?看到这枚铃铛,他会需要克制?这铃铛……对他意味着什么?!那日水牢穿钩之刑……难道……
混乱的思绪如同暴风骤雨,但她已没有时间思考。亲兵毫不留情地拖着她,踉跄着向前走去。
甬道阴暗潮湿,墙壁上挂着的火把投下摇曳不定、光怪陆离的影子。经过隔壁那间牢房时,门开着,里面空荡荡,只有地面留下一滩人形的、深色的污渍,仿佛那个刚刚死去的囚犯从未存在过。
而就在那滩污渍不远处,地面似乎有一小片……被踩碎了的、颜色诡异的蜡壳?与她吃下去的蜡丸碎片质地相似,却颜色更深,近乎漆黑。
云知微的目光猛地被吸引过去。
然而,走在她前方半步的沈砚,似乎脚下微微一个踉跄——在这平坦的甬道上显得极不自然——靴底恰好精准地、重重地碾过了那片碎蜡壳,将其彻底碾入污浊的石地之中,消失不见。
动作流畅得……仿佛只是一个无意的巧合。
他甚至连脚步都没有丝毫停顿,背影依旧挺拔冷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云知微被拖拽着,无法回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或许藏着线索的碎蜡壳被彻底毁灭。沈砚那看似无意的一碾,却像碾碎了她心中刚刚冒出的、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
冰冷彻骨的寒意,比这甬道里的寒气更甚千百倍,瞬间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
他什么都知道。
他一直什么都知道。
甚至可能……一直都在看着。
看着她痛苦,看着她挣扎,看着她如同跌入蛛网的飞蛾,每一次自以为找到的线索或生机,或许都是他早已布下的、更残酷游戏的环节。
她被拖拽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昏暗的甬道里,前方是沈砚冰冷挺拔、仿佛永远不会为任何事动容的背影。
身后,是那间充满死亡和谜团的牢房,那枚躺在门边阴影里的半枚青铜铃,以及那个黑暗角落里,或许依旧在无声注视着的……未知存在。
而她的掌心,还死死攥着那块来自貂裘内衬的、刻着残缺地图和诡异符号的……人皮碎片。
指尖的冰冷,直透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