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那一点沾着的黑色粉末,如同凝视着她的深渊之眼,散发着冰冷的死亡气息和苦杏仁的微涩。**“吞服”**二字如同魔咒,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疯狂切割。
吞下它?将这来历不明、气味诡异的东西送入喉中?或许是兄长留下的唯一生路,但更可能是沈砚戏耍她、最终处决她的毒饵。方才那狱卒骂隔壁“叛主的东西”,是否也是一种警示?这流放之地,真心错付,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不吞?那心口蔓延的冰冷麻痒已愈发猖獗,像无形的冰藤缠绕她的脏腑,汲取她的热量,与那烙印的灼痛交织成一种令人发疯的酷刑。这诡异的密文若不化解,恐怕她也时日无多。
绝望如同冰水,浸透四肢百骸。她发现自己竟没有一个选择是通向希望的。每一条路,都布满荆棘,尽头皆是黑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选择前,她的指尖无意间碰到了怀中另一件冰冷坚硬的事物——那枚自琵琶琴腹中取出、她一直贴身藏匿的碎镜片。之前被烙铁烫得迸裂,边缘更加参差不齐。
鬼使神差地,她将那小小的碎片摸了出来。
牢房里光线晦暗,碎镜只能模糊地映出人影。她颤抖着,将其举起,对准自己的脸。
镜中是一张怎样支离破碎的容颜啊。苍白如纸,沾满污垢与干涸的血迹,眼窝深陷,眸子里是一片死寂的灰烬,再也找不到昔日京都云氏贵女的一丝风华。曾经的明眸善睐,顾盼生辉,如今只剩下被苦难彻底碾碎后的麻木与空洞。
视线下移,碎镜艰难地映出心口那片狰狞的烙印。焦黑的皮肉,暗红扭曲的诡异纹路……那便是兄长以血书指控、沈砚以烙铁“批阅”后,留在她身上的永恒印记。
“呵……”一声极轻的、破碎的自嘲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她看着镜中那非人的影像,看着那丑陋的烙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荒谬。
曾几何时,铜镜映出的是少女怀春的羞涩红晕,是对着凤冠霞帔的隐隐期待,是看向身边那人时,眼底藏不住的、璀璨如星河的倾慕。
**“微微,此镜赠你,愿你我之心,亦如此镜,明澈相见,永无阴霾。”** 他清越的嗓音仿佛还在耳边,那是他赠她西洋水银镜时的笑语。那时,他眼底的温柔几乎要将人溺毙。
**“沈砚,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她曾仰着头,傻气地问。
**“自然,”** 他指尖拂过她的发梢,笑意温润,**“此生此世,唯你一人。”**
镜中幻影碎裂,只剩下眼前这片碎镜里,憔悴如鬼、心口刻着仇人印记和诡异密文的罪奴形象。
永无阴霾?唯你一人?
谎言!全是精心编织的谎言!每一步靠近,每一次呵护,或许都是为了今日更彻底的摧毁!水牢替刑是苦肉计,暗送伤药是猫戏鼠,就连这烙刑逼出密文,或许都是他计划中的一环!而她,竟真的沉溺在那虚假的温柔里,交付了全部真心!
恨意再次翻涌,尖锐地刺痛了她,却也比彻底的麻木要好受一些。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牢房那沉重的铁门下方,一个仅供碗碟通过的小活板被从外面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份“饭食”被粗暴地推了进来——半碗看不清原本颜色的、冰冷的糊状物,上面甚至飘着几根霉变的草茎,一只瘦小的蟑螂正在碗边快速爬动。
紧接着,一张麻木呆滞、满是污垢的脸在缝隙外一闪而过。是那个负责送饭的小哑奴。他眼神空洞,看她的目光与看一块石头无异,很快便缩回头去,活板门再次合上。
饥饿感早已被痛苦和绝望压制,但这份“食物”的出现,依旧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她仅剩的尊严上。
她盯着那碗令人作呕的东西,胃里一阵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