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剽悍如熊罴、刚刚还在肆意收割生命的马匪首领,竟朝着她,朝着地上那块小小的碎镜,双膝重重砸落在滚烫的砂石地上!膝盖撞击地面激起一片沙尘。
他低下了那颗从未在刀锋前低下的头颅,用带着浓重西北口音、因激动而嘶哑变调的嗓音,吼出了一个让云知微瞬间血液冻结的命令:
“都住手——!放行!”
这石破天惊的嘶吼如同带着魔力,瞬间压过了战场的喧嚣。所有正在砍杀、追逐的马匪闻声,动作齐齐一顿,惊疑不定地看向他们的首领。刀锋悬在半空,鲜血顺着刃口滴落。
首领依旧跪着,头深深埋下,宽阔的肩膀竟在微微颤抖。他抬起一只手,死死指向流放队伍的方向,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急切:“让路!让他们走!快!”
匪徒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不解,但首领积威之下,无人敢质疑。他们犹豫着,缓缓收起了染血的刀,勒紧躁动的马缰,如同退潮般向道路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沾满血污的狭窄通道。
押解的兵卒和幸存的流放犯们全都惊呆了,如同泥塑木偶般僵在原地。劫后余生的茫然与巨大的困惑交织在每一张脸上。这逆转来得太快、太诡异、太不合常理。凶神恶煞的马匪,竟因一块从破琵琶里掉出来的碎镜子……跪下了?
云知微瘫坐在冰冷的沙地上,琵琶的断口尖锐地硌着她的手臂,却远不及眼前景象带来的冲击万分之一。她怔怔地看着跪在面前、头颅深埋的马匪首领,又缓缓低下头,看向沙地上那块小小的碎镜。镜面布满裂痕,模糊地映出她此刻狼狈惊恐的倒影,还有头顶那片被风沙搅得浑浊不堪、令人窒息的天空。
风卷起沙砾,掠过马匪首领低垂的颈后,粗暴地掀开他肮脏的皮袄领口一角。就在那一闪而逝的瞬间,云知微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布满汗水和尘土的粗糙皮肤上,赫然烙印着一个刺青——一只线条刚硬、振翅欲飞的鹰隼,利爪紧紧扣着一枚边缘碎裂的圆镜图案!
这纹样……这碎裂的镜子……
云知微的呼吸猛地停滞。她僵硬地转动脖颈,目光死死投向队伍前方那个同样因这剧变而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身的沉默背影——沈砚。他站在弥漫的风沙里,身影挺直却孤峭如断崖,仿佛隔绝了身后所有的混乱与惊疑。
碎镜……跪地的马匪……那鹰隼碎镜的刺青……
一个冰冷、荒诞、却又带着致命毒刺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狠狠噬咬进她的心脏:这块深藏于她旧日琵琶、此刻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的碎镜,难道……竟与他有关?这跪地放行的马匪首领,难道竟是他沈砚的旧部?!
琵琶的断弦在风沙中发出最后一声呜咽般的轻颤,如同她脑中那根名为“恨”与“疑”的弦,在这一刻,铮然断裂,发出无声的尖啸。荒漠的风沙呜咽着卷过,将碎镜上那点微弱的反光彻底吞没,只留下无边的昏黄和彻骨的冰寒,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前路茫茫,这突如其来的“生路”,裹挟着比死亡更沉重的谜团与寒意,将她推向了更深的、未知的深渊。
> *朔风卷起带血的沙砾,抽打在云知微枯槁的脸上。*
> *她怀抱着断弦琵琶,蜷缩在死亡的阴影里,看着剽悍的马匪首领因一块碎镜轰然跪倒。*
> *“放行!”嘶哑的吼声撕裂血腥的空气。*
> *风掀起首领的衣领,那枚鹰隼碎镜的刺青烙进她眼底——与流放途中始终沉默的背影如出一辙。*
> *琵琶的裂口如嘲笑的嘴,吐出比荒漠更冷的真相:她拼死护住的旧物,竟是仇敌的信物。*
> *生路在血泊中铺开,每一步都踩在扎心的镜刃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