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这样一个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表情变化,却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沈砚的胸膛,然后残忍地搅动。他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混合着撕裂心肺的剧痛汹涌而上。他无法再看下去,狼狈地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玻璃墙,身体控制不住地沿着墙壁滑落,最终蜷缩在墙角冰冷的地面上。
西装上那片干涸的血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暗红色,带着她生命的余温(或许只是他绝望的幻觉)和浓重的铁锈腥味。他死死地盯着那片污渍,眼前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更清晰、更恐怖的画面——
纷飞的纸屑,如同祭奠的纸钱。她脸上那抹苍白凄绝、如同冰花般绽开的笑容。“有趣极了。”然后是喷涌而出的、滚烫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视野,染红了地板,也染红了那些写着“骨癌晚期”的碎纸。最后,是她像被折断翅膀的鸟儿般,轻飘飘倒下的身影……和他那句如同诅咒般响彻在血腥空气里的“活该”。
“呃啊……”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濒死的呜咽从他紧捂的指缝间溢出。悔恨、恐惧、自厌、绝望……所有足以将人彻底摧毁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化作实质性的痛苦,撕裂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猛地将额头狠狠撞向冰冷的墙壁,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一下,又一下。仿佛只有这清晰的肉体钝痛,才能稍稍抵消一点灵魂深处那无边无际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黑暗和剧痛。
为什么没有相信她?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她的痛苦?
为什么要在她最脆弱、最需要一点支撑的时候,亲手将她推下深渊?
那句“活该”,成了他亲手为她刻下的、最恶毒的墓志铭!
不知过了多久,撞击的闷响停了下来。沈砚蜷缩在墙角,额头抵着冰冷的墙壁,一片红肿,渗着血丝。西装袖口下,他的手臂在剧烈地颤抖。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冰冷的玻璃,再次望向里面那个被仪器包围的苍白身影。
监护仪屏幕上代表心率的绿色数字,忽然毫无预兆地向下猛地一跳!原本还算规律的波形瞬间变得紊乱而急促!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如同死神的狞笑,陡然撕裂了IcU里压抑的平静!
“滴滴滴——滴滴滴——!”
那声音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沈砚的耳膜,直插大脑!他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浑身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冻结!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双手死死扒住冰冷的玻璃墙,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几乎要嵌进玻璃里。他死死地盯着那台发出刺耳鸣叫的仪器,屏幕上那疯狂闪烁的红光和急剧下跌的数字,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凌迟着他的神经。
“不!晚晚!不要!” 无声的嘶吼在他胸腔里炸开,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剧痛。他看到里面几个蓝色的身影瞬间扑到林晚床边,动作快得如同幻影。有人迅速检查仪器连接,有人飞快地调整着输液泵的参数,有人开始进行紧急的胸外按压……隔着玻璃,一切动作都显得那么遥远而不真实,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迫感。
林晚单薄的身体在护士有力的按压下,每一次都像风中残破的布偶般弹起又落下,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散架。氧气面罩下,她灰败的脸毫无反应。
混乱中,一个护士猛地转身,动作迅疾地拉开了林晚宽大病号服的衣襟下摆!沈砚的视线瞬间凝固——
就在她左侧腰腹靠后的位置,一片触目惊心的深紫色淤血,像一块丑陋狰狞的烙印,深深嵌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那淤血边缘甚至带着不祥的青黑,形状诡异,如同某种恶毒生物留下的齿痕。淤血的中央,隐约能看到一个细小的、已经缝合的创口,周围皮肤肿胀发亮。那正是医生提到过的,被肿瘤侵蚀、导致大出血的致命创口!此刻,在那片深紫的淤血映衬下,那个小小的创口像一只狞笑的恶魔之眼。
那淤血面积之大,颜色之深,昭示着那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发生的、与死神搏斗的惨烈。也无声地控诉着,她独自一人,究竟默默承受了多久、多深的痛苦和侵蚀!而他,在她痛不欲生的时候,只给了她冰冷的嘲讽和一句致命的“活该”!
“呃……”沈砚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胃里翻江倒海,他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眼前阵阵发黑,耳边那刺耳的警报声和心脏被按压的沉闷声响交织在一起,如同地狱的丧钟。
他死死扒着玻璃,指甲在光滑的表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视野模糊了,冰冷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混合着额头上撞出的血丝,蜿蜒而下,灼热而刺痛。他死死地盯着里面那个被死亡阴影笼罩的身影,盯着那片深紫色的、象征着她承受极限的淤痕。
玻璃冰冷地印着他绝望的脸,映着里面一片兵荒马乱。那尖锐的、象征着生命流逝的警报声,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持续不断地扎进他的耳膜,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深处,将他钉死在名为“凶手”的耻辱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