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尖锐的快意伴随着更深的绝望攫住了她。她仿佛站在悬崖边缘,看着自己亲手将最后一块立足的基石推落深渊。她喘息着,唇角的弧度扭曲着,带着一种濒临毁灭的凄厉。
“那你呢?”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平静,却又比刚才的尖叫更令人毛骨悚然。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缓慢而精准地刺向他,“那天晚上……你看到这张纸,”她艰难地抬起手,颤抖的指尖指向散落满地的、写着“骨癌晚期”字样的碎纸片,“知道我得绝症了……沈砚,你心里在想什么?”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如同最严苛的审判官:“是不是……终于觉得报应来了?”
“是!”沈砚的吼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震得整个空间嗡嗡作响。那一声“是”完全未经思考,纯粹是被她步步紧逼的疯狂和话语里淬毒的锋芒激出的本能反击,是痛到极致后爆发的、同样疯狂的毁灭欲。他双眼血红,额角青筋暴起,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克制在那一刻被她亲手点燃,焚成了灰烬。
他向前倾身,面孔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扭曲,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狠狠碾磨出来,带着血腥气:“你活该!林晚!这是你骗我、耍我的报应!你活该!”
“活该”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子弹,裹挟着他所有的恨意和积压的绝望,狠狠击中了林晚。她浑身剧烈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胸口。那双刚刚还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瞬间凝固了,光芒如同被吹熄的蜡烛,迅速黯淡、熄灭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死寂。
沈砚话音落下的瞬间,林晚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所有支撑轰然倒塌后的彻底空白。她看着他,又仿佛什么也没看,瞳孔深处最后一点光,熄灭了。那是一种灵魂被瞬间抽离的寂静。
“呃……”一声压抑的、破碎的闷哼从她喉咙深处逸出。紧接着,鲜红刺目的血,毫无预兆地、汹涌地从她紧抿的唇间喷溅出来。不是一丝一缕,而是大片大片的猩红,像决堤的洪流,瞬间染红了她苍白的下巴,溅落在沈砚昂贵的西装前襟上,温热粘腻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那血,也染红了地上那些写着“骨癌晚期”的碎纸片。白色的纸,刺目的红,如同雪地里盛开的绝望之花。
林晚的身体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软软地、毫无生气地向前栽倒。像一片被狂风彻底撕碎的枯叶,轻飘飘地坠落。
沈砚脸上的狂怒和扭曲的恨意,在她喷血倒下的瞬间,如同被冰水兜头浇下,凝固、碎裂,只剩下极致的惊骇和一片茫然的空白。那句“你活该”的尾音还残留在冰冷的空气里,狰狞地回荡着,与他此刻眼中骤然升起的、灭顶般的恐慌形成了最尖锐、最讽刺的对比。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在那具单薄得令人心颤的身体即将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板前,他的手臂猛地伸出,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道,死死地、紧紧地箍住了她。巨大的惯性带着两人一同踉跄,他单膝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却依旧死死地抱着她,如同抱着失而复得却又即将彻底碎裂的珍宝。
太轻了。怀里的重量轻飘飘的,像抱着一捧随时会散去的灰烬。沈砚的心脏被这个认知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低头,视线慌乱地落在臂弯中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血还在不断地从她嘴角涌出,蜿蜒而下,染红了他昂贵西装的袖口,也染红了他颤抖的手背。那温热的、带着生命流逝速度的粘稠液体,像滚烫的岩浆,灼烧着他的皮肤,更灼烧着他刚刚被愤怒填满、此刻却骤然崩塌成一片废墟的灵魂。
“林晚?”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她生命的流逝,阻止那刺目的红继续蔓延。“林晚!说话!你醒醒!看着我!”他徒劳地低吼着,声音里充满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巨大的恐惧。
没有回应。怀里的人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惨白的脸颊上投下两弯绝望的阴影。只有那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带着血沫的温热气息,拂在他颈侧的皮肤上,证明着这具躯体里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生气。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混乱、带着恐惧回音的喘息声,在空旷冰冷的空间里回荡,敲打着他的耳膜,也敲打着他刚刚被自己亲手用“活该”二字钉上耻辱柱的心。
地上,那些被他亲手撕碎的纸片,浸泡在从她身体里涌出的、温热的血泊里。猩红的液体正以一种缓慢而冷酷的姿态,洇开,蔓延,将那些刺目的诊断文字——“骨癌”、“晚期”、“预后极差”——一点点吞噬、覆盖。
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那些血字狠狠刺穿。他猛地抬起头,望向怀中那张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毫无生气的脸。那张脸,苍白得如同博物馆里易碎的薄胎瓷器,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开来,化为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