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冰水,泼满沈砚的书房。云知微攥着那张被撕成两半的兵部公文,纸页边缘在她掌心勒出深痕。她指尖发白,几乎要将那薄薄的罪证碾碎。
“沈砚,你当我是什么?”她声音不高,却淬着寒冰,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磨出来,“你沈家的一条狗?咬住了就不肯松口?”她猛地将两片残纸摔向书案,纸张轻飘飘落下,却像巨石砸在凝滞的空气里。案上墨迹未干的西夏地图被气流带得簌簌抖动,烛火跟着狠狠一跳,在她眼中燃起两簇灼人的火焰。
沈砚端坐案后,玄色常服几乎融入阴影,只余一张脸在烛光下冷硬如玉石雕刻。他目光掠过那撕裂的公文,落在云知微因激愤而微微起伏的肩上,眸色深不见底。“兵部行文,自有其规。”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云家旧事,非你一纸辩白可翻覆。”
“旧事?”云知微像被毒刺扎中,陡然逼近书案,双手撑在冰冷的紫檀木边缘,俯视着他,“我兄长尸骨未寒!你沈家踩着云家的血往上爬,如今连这点微末的真相都要死死捂住?”她眼中恨意汹涌,几乎要将他淹没,“你怕什么?怕这纸公文撕开你道貌岸然的皮囊,露出里面吸血的獠牙?”
沈砚下颌线骤然绷紧,搁在扶手上的指节无声地扣紧。他抬手,似乎想拂开案上碍眼的残纸,动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到纸页的刹那——
“虚伪!”
一声低叱,伴随着玉石碎裂般的清脆响声。云知微眼中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彻底崩断。积压了太久的屈辱、丧亲的剧痛、对眼前这人反复无常的恨意,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堤防。她猛地抓起案头那只沉重的青玉笔洗,里面半汪浓黑的宿墨,狠狠朝沈砚面前的西夏地图泼去!
动作迅疾如电,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沈砚的反应快得惊人。他几乎是本能地侧身欲挡,手臂抬起格向云知微的手腕。可那饱含浓墨的笔洗已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
“哗啦——!”
黏稠冰冷的墨汁并未完全泼洒在地图上。沈砚格挡的手臂撞开了笔洗的轨迹,一大半墨汁淋淋漓漓泼在了他抬起的臂膀和肩颈处。漆黑如夜的墨液瞬间浸透锦缎,顺着衣料纹理迅速蔓延。另一半墨汁则如恶意的泼墨,狠狠砸在那张绘制精细的西夏地图上,蜿蜒的河流、标注的关隘、密集的城池标记……顷刻间被浓墨吞噬、覆盖,变得污浊不堪,只余一片狼藉的漆黑。
书房里死寂了一瞬,只剩下浓墨滴落案沿的嗒嗒声。
云知微看着那一片墨污狼藉,看着沈砚半边肩臂浸透黑墨的狼狈,胸中翻腾的恨意非但没有宣泄,反而像被泼了滚油,烧得更烈。她喘着粗气,目光死死钉在地图一处未被墨汁完全遮盖的边角——那里,一行熟悉的、瘦劲风骨的小字批注,墨色尚新,在残存的空白处刺眼无比:“……粮道迂缓,当自沙洲另辟新途……”
兄长的笔迹!是兄长的笔迹!
这根本不是兵部寻常公文!这地图,这上面属于兄长的字迹……是他死前呕心沥血推演的西北粮道改良之策!竟成了沈家构陷云家的所谓“罪证”之一?还被堂而皇之地铺陈在沈砚的书案上?
“沈砚!”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喊从云知微喉中冲出,带着血沫般的腥气。兄长在这地图上留下的最后心血,竟被如此践踏!她脑中一片血红,身体先于意识扑了过去,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终于亮出獠牙的母兽。什么谋算,什么隐忍,统统灰飞烟灭,只剩下最原始、最暴烈的毁灭冲动——毁掉眼前这个操控一切、践踏她至亲心血的男人!
沈砚刚被泼了一身墨,正欲起身,猝不及防被她用尽全身力气的猛扑撞得向后一个趔趄,脊背重重撞上坚硬冰冷的博古架。架上一只前朝白瓷瓶摇晃着坠落,“啪”地一声在他脚边摔得粉碎,瓷片飞溅。
云知微已近疯狂,十指死死抠住他浸满墨汁的前襟,隔着湿冷黏腻的衣料,指甲几乎要陷进他的皮肉里。恨意驱动着她,她像攀住唯一的支点,张口,带着同归于尽的狠绝,朝着他近在咫尺的颈侧,那凸起的、象征着男性力量与掌控的锁骨,狠狠咬了下去!
牙齿穿透被墨汁浸透的锦缎,几乎没有阻碍,瞬间陷入了皮肉之中。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混合着墨的腥苦,在她口中猛地炸开。这味道如同地狱之火,瞬间点燃了她所有压抑的暴戾。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沈砚紧咬的齿缝中迸出。他全身的肌肉在剧痛袭来的刹那绷紧如铁石,额角青筋暴凸,冷汗瞬间渗出。他猛地抬手,强健的手臂本能地扼向云知微的脖颈,意图将她撕开。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颈后肌肤的瞬间,他那只染满墨迹的手,竟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剧烈地颤抖着。指骨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狰狞地鼓起,却终究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