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小说网 > 灵异恐怖 > 十卷长恨天 > 第14章 锁心狱,噬痕

第14章 锁心狱,噬痕(2 / 2)

“庚辰年”。

那刻痕虽然粗糙,却异常清晰。

赵珩的目光在那两个刻字上停留了许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过那凹凸的痕迹,眼神幽暗难测,最终化为一丝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玩味笑意。他抬眼,重新看向靠在墙边,气息微弱却依旧挺直着背脊的沈砚,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粘腻寒意,清晰地传入沈砚耳中:

“沈都尉,好深的情意啊……十年前,就惦记上了?” 他掂量着手中的碎片,语气充满了恶毒的嘲弄,“为了她,手都不要了?可惜啊……你这番情意,人家云大小姐,似乎并不领情呢。瞧瞧,她亲手给你上的药……这滋味,如何?”

赵珩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向沈砚最深的痛处。每一个字,都带着赤裸裸的恶意和洞悉一切的残忍,在死寂的囚室里回荡。

沈砚紧闭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浓密的睫毛下,那深潭般的瞳孔深处,似乎有剧烈的风暴在无声地酝酿、翻涌,却又被他强大的意志死死压制在深渊之下。他依旧没有睁开眼,仿佛已经痛到麻木,或者对这恶意的挑拨充耳不闻。只有那只垂在身侧、被污浊药痂覆盖的左手,几根手指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以此对抗着那几乎要撕裂灵魂的煎熬。

赵珩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沉默以对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恼怒,但很快又被更深的算计取代。他踱步上前,靴底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嗒嗒声,停在沈砚面前一步之遥。居高临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强大的压迫感,试图撬开沈砚那坚固的沉默外壳。

“不说话?”赵珩俯下身,刻意压低了声音,那冰冷的气息几乎要喷到沈砚苍白的脸上,“沈砚,你以为你替她抢下那几页废纸,替她扛下所有,她就会感激涕零,就会相信你?你太天真了!你沈家是什么身份?你父亲手上沾了多少云家人的血?你以为一个破罐子,刻两个陈年旧字,就能抹掉这血海深仇?就能让她忘了抄家灭族之恨,忘了她父兄在流放路上是怎么死的吗?!”

“血海深仇”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砚的心口。他那一直压抑的呼吸猛地一窒,紧闭的眼睑下,眼珠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额角暴突的青筋跳动得更加疯狂,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开来。一股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被他死死地、艰难地咽了回去。

赵珩敏锐地捕捉到了沈砚这细微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厉色。他直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残酷宣判:“云知微恨你!她恨不得将你抽筋扒皮,啖肉饮血!你为她所做的一切,在她眼里,不过是你沈家父子为了掩盖罪孽、惺惺作态的伪善!是更深的羞辱和折磨!沈砚,你这一腔痴情,终究是错付了!你这只手……废得毫无价值!”

“毫无价值”四个字,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下。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从沈砚紧咬的牙关里喷溅而出!浓稠、暗红的血沫,如同盛开的绝望之花,星星点点地喷洒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也溅落在他胸前单薄的囚衣上,迅速晕开一片刺目的深色。

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再也支撑不住,沿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落。他单膝重重跪倒在地,那只焦黑溃烂的右手无力地垂落,触碰地面时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整个身体都痛苦地蜷缩起来。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更多的血沫从他嘴角不断溢出。

赵珩冷眼旁观,脸上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狩猎者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冰冷快意。他挥了挥手,示意随从退后,自己则缓缓蹲下身,平视着沈砚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他伸出手,并非触碰,而是用那冰冷坚硬的玉扳指,极其缓慢、带着侮辱性地,挑起了沈砚染血的下颌,强迫他抬起脸。

月光下,沈砚的脸色惨白如金纸,唇边血迹刺目,汗水浸透了额发,狼狈到了极点。然而,当他被迫抬起头,对上赵珩那双充满恶意和审视的眼睛时,那深潭般的眼眸里,所有的痛苦、挣扎、翻涌的暗流,竟在刹那间归于一种死水般的沉寂。那沉寂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是某种被彻底碾碎后的荒芜,但唯独……没有赵珩期待的崩溃或求饶。

他染血的薄唇极其缓慢地翕动了一下,声音低哑破碎,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却清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我…做…的…事……”

“……与她…信不信……”

“……无关。”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咽下翻涌的血气,染血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阴鸷的三皇子,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令人心悸的平静与执拗:

“……只问…值…不值。”

“值不值?”赵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玉扳指猛地用力,几乎要嵌进沈砚下颌的皮肉里,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为了一个恨你入骨的女人,废了一只手,搭上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沈砚,你告诉本皇子,这值在哪里?嗯?”

沈砚没有再说话。他只是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残存力气一般,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那动作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固执。随即,他闭上了眼睛,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已耗尽,只剩下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

赵珩死死地盯着沈砚紧闭双眼、气息奄奄却依旧透着那股顽固劲头的脸,胸腔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猛地甩开沈砚的下颌,站起身,拂袖转身,声音冰冷如刀:“好!好一个只问值不值!沈砚,你骨头硬!本皇子倒要看看,你这不值一文的骨头,能硬到几时!我们……走着瞧!”

沉重的牢门再次被狠狠摔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将外界的恶意与冰冷彻底隔绝。囚室重归死寂,只剩下沈砚压抑而破碎的喘息声,在浓重的血腥和药味中,一声声,沉重地拉扯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角落里,蜷缩在冰冷黑暗中的沈砚,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他那紧闭的眼角倏然滑落。

它悄无声息地坠落,混入他下颌沾染的血污之中,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条极其浅淡的湿痕,如同心口一道无声裂开的、最深最痛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