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良玉摆摆手,在自己常坐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神态豁达:“老夫老妻了,都这个年纪了,谈不上什么分居不分居的。彼此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互相理解支持就好。她放假了自然会过来。”
他说着,目光落在邵北身上,仔细打量着这个自己最得意的学生,看着他如今沉稳自信、锋芒内敛的气度,眼中满是欣赏和欣慰,忍不住啧啧赞叹:“倒是你,邵北,真是每次见都觉得不一样。好,好啊!一表人才,沉稳干练,比当年在学校里更加出众了!看到你现在这样,老师我很高兴!”
“不是老师的帮助,我知道我没有这么多机会,我还是得谢谢您。”邵北十分谦虚,任何时候都丝毫不贪功。
短暂的寒暄与家常过后,茶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仿佛也带上了几分凝重的意味。高良玉脸上的温和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政治家的深沉与严肃。他轻轻将茶杯放在紫檀木的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叩击声,目光投向邵北,开启了真正核心的话题。
“邵北啊,”高良玉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今天在会上,你也见到了丁仪伟。对我们这位丁市长,你怎么看?”
邵北坐姿端正,闻言略微沉吟,措辞谨慎却观点清晰:“丁市长今天可谓是气定神闲,游刃有余。无论是与企业家们的互动,还是应对各方关系,都显得举重若轻。看得出来,他在海州的朋友很多,路子也很广,根基…非常深厚。”他的评价客观,点出了丁仪伟表面上的优势。
高良玉微微颔首,不置可否,只是又追问了一句,目光更加锐利:“那你看得出,他具体是和什么人一路的吗?或者说,他脚下的路,最终是通往哪个方向的?”
这个问题就变得相当直接和敏感了。邵北没有丝毫犹豫,回答得异常干脆利落,眼神坚定:“虽然丁市长从未明确表露,但从他的交往圈子、行事风格,以及他所推动项目的受益方来看,他肯定不是和我们一路的。”
高良玉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激赏。他就喜欢邵北这种敏锐的判断力和毫不拖泥带水的态度。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坦白跟你说,邵北。丁仪伟,还有那个政法委的郑安民,他们两人长期把持着海州的权力核心,经营着一张巨大的关系网和利益链。很多事,表面上看是政策推动、经济发展,但深究下去,味道就变了。”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甚至怀疑,他们与省里都在高度关注的‘Z08案’,关系匪浅!那案子背后牵扯的利益纠纷,最终都似乎指向了我们海州,指向了这个核心圈子!”
邵北的神情也彻底凝重起来。他缓缓点头:“我明白了。如果丁市长、郑书记他们真的深涉其中,那么于公于私,于海州的未来,我们总归要和他们有一战的。这一关,绕不过去。”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心。
高良玉深深地看着邵北,眼中既有对即将到来风暴的忧虑,更有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期望和托付:“所以,我今天特意叫你来,不仅仅是叙旧,更是要给你打个预防针。把你放在孙县,是第一步棋,那里既是战场的前沿,也可能成为风暴眼。你要提前做好准备,心理上的,还有工作上的。未来的斗争,可能会非常复杂、非常艰难,甚至……有危险。”
“我非常清楚。”邵北喝完杯子里的茶水,面色泰然,高良玉看着他,忽然有些恍惚。
这似乎有些奇怪,不像那个从校园里走出来的少年。
倒有些,经年累月的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