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政府的水泥走廊回荡着脚步声,邵北故意放慢步子,让刘大虎看清两侧办公室里的景象。
这是个下马威啊,故意让刘大虎去看的。
左侧会议室里,四五个会计围着长桌,计算器按键声此起彼伏,账本摊开露出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注;右侧档案室门口,两个年轻科员正搬运标着刘王村历年收支的铁皮箱,金属碰撞声在走廊里格外刺耳。
邵乡长这是要查个底朝天啊。刘大虎突然停住,皮鞋尖抵着地砖缝,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既然你要我看,那我就好好看看,正大光明的和你探讨探讨,不怕驳你的面子。
邵北单手推开会议室的门,不锈钢门把映出他平静的眉眼:刘书记说笑了。他侧身让出通道,只是例行审计,毕竟...提留款都得收嘛。
挂在墙上的电子钟突然整点报时,清脆的声中,邵北的声音像把出鞘的刀:
...先进村总要带个好头。
刘大虎后颈的肥肉颤了颤。他迈进会议室时,余光瞥见走廊尽头有人举起相机——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他条件反射般抬手遮挡,却听见邵北若无其事地招呼:宣传科的同志,拍点工作素材。
真皮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刘大虎盯着会议桌上那杯早已泡好的浓茶,茶叶已经沉底,水面上飘着层薄薄的茶垢。他忽然想起村里老人常说的话:
茶凉了,就该换盏新的。
邵北这小子是想把这大泽乡的水彻底变个味啊!
会议室里,暖气片发出轻微的嗡鸣。
邵北修长的手指搭在紫砂茶壶上。滚烫的水流从壶嘴倾泻而下,在玻璃杯中激起细小的漩涡,茶叶在热浪中上下翻腾。
刘书记,请。邵北将茶杯推到刘大虎面前,茶汤刚好没过杯底三指高。
俗话说茶满送客,茶浅留客,这茶浅的可谓是恰到好处。
他刻意控制的水量让刘大虎眼角抽动——这是官场上心照不宣的警告:今天这杯茶,没那么容易喝完。
刘大虎粗短的手指抓着杯沿,指腹上的老茧与玻璃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在看邵北的动向。
可是邵北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平淡 丝毫没有什么激浪,就好像喊自己过来拉拉家常。
他忽然咧开嘴,露出一排被烟熏黄的牙齿:邵乡长年轻有为啊。手掌重重拍在实木会议桌上,震得茶杯里的水纹荡漾,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提留款差多少,我现在就补!无论乡政府的意思是多少,我都愿意以我个人的名义补齐!
邵北没有立即接话。他起身走向窗前,茶香缭绕,雾气缓缓升腾,窗外,压路机正在夯实路基,沉闷的轰鸣声透过玻璃传来。
听说快速路要经过刘王村的集体林地?邵北的指尖在窗棂上轻轻叩击,节奏恰好合上外面打桩机的声响,征地补偿款...很可观吧?
刘大虎的后背突然沁出冷汗,全身都如同触电一般。
他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佛珠,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那串开过光的紫檀还在邵北那里。
就好像现在局势的主导权已经被邵北牢牢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