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进来,低声说:“钦差队伍已出城二十里,扎营过夜。”
“让他走。”沈知微说,“走得越远,露出的破绽越多。”
“那条例呢?”青鸢问。
“拟好了。”她拿起一份文书,“《灾异开仓暂行条例》。凡遇水旱蝗疫,地方官可先开仓后奏报,事后由户部核查。”
“皇上会批吗?”
“他会。”她说,“现在不是讲规矩的时候。”
次日清晨,裴砚来了。
他站在殿门口,手里拿着那份条例,眉头微皱。
“你要打破祖制?”他问。
“祖制救不了人。”她说,“三千石粮不够吃十天。等层层上报,批文下来,人都死光了。”
裴砚沉默片刻:“你打算怎么办?”
“让地方官自己开仓。”她说,“责任我来担。若有人借机冒领,查出来杀无赦。”
裴砚看着她:“你不怕乱?”
“怕。”她说,“但我更怕饿死的人没人管。”
裴砚终于点头,在条例上盖了印。
“你总是走在前面。”他说,“让人跟不上,也让人没法反对。”
她没回应这话。
裴砚走后,她叫来兵部快马,将条例抄本送往灾区各州县。
中午时分,第一封密报送到了。
是柳芸从途中驿站发来的飞鸽传书:
“钦差昨夜宿于陈塘驿,未查灾情,却召当地米商密谈至三更。今晨,有两辆无牌马车随队同行,车厢沉重,疑似载粮。”
沈知微看完,将纸条凑近烛火。
火苗舔上纸角,迅速烧成灰烬。
她转头对青鸢说:“盯住那两辆车。等他们卸货时,拍下地点和收货人。”
“是。”
她又提笔写了一封密信,封好交给青鸢:“送去东郡知府衙门。告诉他,皇后有令——若钦差阻挠放粮,可绕过其权,直行开仓。”
青鸢迟疑:“这……不合体制。”
“不合体制,但合天理。”她说,“现在每一刻都算数。”
傍晚,第二封密报来了。
柳芸写道:“今日入东郡界,所见触目。田地尽没,屋舍漂散。难民沿河乞食,有母抱婴投水。官道旁尸首无人收殓。然经镇上米铺,粮价涨至平日六倍,且限量售卖。”
沈知微捏紧了纸。
她知道,张慎已经开始动手了。截粮、囤积、高价卖出,一套老把戏。
但她也清楚,只要柳芸在,证据就会一点一点送回来。
她铺开一张空白卷宗,写下四个字:**东郡赈灾案**。
然后在下方列了三条:
一、查钦差沿途收支;
二、核地方官仓存粮;
三、录灾民死亡名录。
她合上卷宗,抬头看向窗外。
天已黑透,宫灯一盏盏亮起。
她忽然想起昨夜王令仪生子时,她站在丹墀上说的那句话:**国运长久,不在血脉独盛,而在贤才辈出。**
如今,黄河泛滥,百姓流离,所谓的“贤才”在哪里?
那些拿俸禄的官,哪一个真把百姓当人看?
她站起身,走到案前,重新打开那份黄河奏报。
“堤防松动,库银紧张。”
八个字,藏着一条命脉的断裂。
她提起朱笔,在“库银紧张”旁边重重画了个圈。
笔尖划破纸面,留下一道深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