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这辈子,走过最难的路。”他说,“她本可以什么都不做,安安稳稳当个贵妃,甚至退居宫外。但她没有。她一次次站出来,为新政说话,为寒门撑腰,为你争名分。她不是为了权势,是为了你能堂堂正正地坐上那个位置。”
太子眼眶红了。
“儿臣知道。”
“所以你要记住,”裴砚的声音低下去,“你承的不只是皇位,还有她用命换来的机会。若你将来有一日懈怠、骄纵、背弃初心,不用别人动手,我亲自废你。”
太子立刻离座跪下,“儿臣绝不敢!”
“起来吧。”裴砚伸手虚扶了一下,“我不是吓你。我是信你。”
太子站起来,重新坐下,双手放在膝上,背挺得笔直。
沈知微看着这一幕,心里那股热意渐渐散开,变成一种踏实的暖。她忽然觉得,这些年所有的算计、隐忍、痛苦,都在这一刻有了意义。
不是因为她赢了多少局,斗倒了多少人。
是因为她站在这里,和他并肩而立,看着他们的孩子,即将走向未来。
她不需要再听任何人的心声了。
她已经听到了最重要的那一句。
裴砚忽然站起身,走到院中那棵老梧桐下。月光照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抬头看了看天,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张纸。
“这是明日及冠礼的誓词。”他说,“我想亲口念一遍,看看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沈知微也走了出来,站在他身旁。
他展开纸,低声念道:
“天地为证,宗庙为鉴。朕以储君之名,立此誓言:自今日起,持正守道,敬贤纳谏,恤民省刑,兴学重农。若有违此誓,天厌之,地弃之,万民唾之。”
念完,他问:“如何?”
“好。”她说,“但少了一句。”
“哪句?”
“你要加上——‘不负所托’。”
裴砚看着她。
“你是说,你托付给我的一切?”
“也是天下托付给你的责任。”她看着他,“你答应过我,要让女子也能入朝为官。现在她们做到了。你还答应过,要修通南境粮道,让灾年不再饿死人。你也做到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他要替你继续走下去。”
裴砚点了点头,提笔在誓词末尾添上四个字:不负所托。
他吹干墨迹,将纸折好,放入太子手中。
“收好。”
“是。”太子双手接过,紧紧抱在怀里。
沈知微看着他们父子,忽然觉得累了。不是身体上的累,是心终于放下后的那种倦。
她转身走向院门口,脚步有些慢。
裴砚叫住她:“去哪?”
“回寝宫。”她说,“明天还要早起。”
“我送你。”
“不用。”她回头笑了笑,“你们说完吧。我先走了。”
她走出院子,沿着长廊往前。风吹起她的裙角,脚步声渐渐远去。
裴砚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太子看着他,“父皇,母后她……是不是哭了?”
裴砚摇头,“没有。”
“那她为什么走得那么快?”
“因为她不想让我们看见。”裴砚低声说,“有些人,习惯了把所有事都扛在自己肩上。哪怕现在有人愿意一起扛,她还是下意识地走在前面。”
他顿了顿,望着空荡的走廊。
“她不是哭了。”他说,“她是终于敢笑了。”
太子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他记住了。
院中只剩他们两人。月光洒满地面,树影横斜。
裴砚忽然闭了闭眼。
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她跪在雪地里求他救疫区百姓,她在朝堂上一人面对百官质疑,她抱着烧毁的玉简站在火前,一句话都没说。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可原来,她早就听见了。
哪怕一次也好,他希望她知道。
他睁开眼,望向远处宫墙之上那轮明月。
嘴里无声地说了一个词。
同一瞬间,沈知微正走到长廊尽头。
她忽然停下脚步。
风再次吹过来,带着初春的凉意。
她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个声音。
短促,清晰,不可否认。
“此生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