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今天起,我们两个人的。”他说完,松开手,将玉简收入袖中。
远处传来钟声,一声接一声,敲在清晨的空气里。宫门缓缓开启,早朝的官员陆续入殿,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女官快步走来,低头禀报:“陛下,寒门女子殿试名单已核对完毕,午时张贴于贡院外。”
裴砚点头:“照例公示,不得删改。”
女官退下。沈知微望着宫道尽头,新一批应试女子正列队等候入场查验。她们穿着粗布衣裙,背脊挺直,有人低头默念策论,有人抬头看天,眼里有光。
她说:“她们不怕考不上,怕的是连站上去的机会都没有。”
裴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现在他们有了。”
她点头:“就像我一样。一开始只想活命,后来想翻身,再后来想护住该护的人。现在……我想让后面的人,不用再靠命去拼。”
他静了片刻,说:“你会被记下来的。”
“不是因为我聪明。”她说,“是因为我做了该做的事。”
他又握住了她的手,这次没有松开。两人并肩立于丹墀之上,身后是巍峨宫殿,面前是开阔广场。百姓在宫墙外驻足观望,不知为何,忽然有人跪下,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很快,人群自发伏地,呼声如潮。
“皇后娘娘千岁!仁政得天下心!”
声音一波接一波,传得很远。
沈知微没有抬头受礼,只是反手握紧了裴砚的手。她知道,这不是因为她听到了多少谎言,而是因为她终于不再需要听了。
她仰头看天。云层散开,日光倾泻而下,照在她脸上,暖的。
裴砚低声道:“明日当众销毁,你想说什么?”
她想了想:“就说——大周治世,不在耳目之间,而在人心之上。”
他点头:“好。”
她最后看了一眼袖中空处,那里曾经藏着玉简,藏着她唯一的依仗。现在空了,但她不觉得少什么。
反而觉得踏实。
风从宫道吹来,掀动她的裙角。她站着没动,裴砚也没动。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投在石阶上。
远处,贡院门前,一名女子从怀中掏出一张旧纸,展开抚平。那是她父亲临终前写的《民本策》手稿,字迹斑驳,边角焦黑。她把它贴在公告栏最上方,压住自己的名字。
她退后一步,抬头看着榜单,深深吸了一口气。
宫中钟声再响,敲到第七下时,沈知微忽然开口:“其实我也有怕的时候。”
裴砚侧头看她。
“怕做错事,怕信错人,怕明明想护住这天下,结果反而害了它。”她说,“但现在不怕了。因为你在这里,他们在外面,我们都往前走。”
他看着她,很久,才说:“那就一直走下去。”
她点头。
阳光铺满整座宫殿,照在玉阶、铜鹤、飞檐之上。一名小太监捧着火盆从偏殿走出,准备焚烧昨日残留的文书。他路过丹墀时,脚步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那对并立的身影。
然后继续往前走。
火盆里的灰烬被风吹起一点,飘向空中,转了几圈,落在石缝里,混进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