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走下观象台时,天边刚泛起灰白。夜风卷着残露拂过衣袖,她脚步未停,径直朝政事堂走去。小黄门捧着一叠急报紧跟其后,纸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刚踏进门槛,户部郎中已候在案前,声音发紧:“江南八府连降暴雨,三处河堤溃口,流民开始聚集。”
她放下披风,接过奏报快速翻看。一页纸上写着“疫病初现”,字迹潦草却触目。
“药库清点完了吗?”
“回娘娘,太医院昨夜盘库,上等药材只剩六成,若要支援重灾州县,恐怕不够。”
沈知微抬眼看向窗外。雨点开始敲打屋檐,一声紧似一声。
“打开皇家药库,所有储备优先调往江淮。再传我令,百名寒门医者即刻启程,每人配通行令箭、药材包,由朝廷发薪俸,三日内必须到岗。”
女官应声退下。她转身提笔,墨汁落在纸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医馆惠民十六条》一条条写下,字迹工整不容置疑。写到第七条“贫者先治,不得拒诊”时,笔尖顿了顿,又添一句:“违者革职查办。”
快马从宫门冲出,十骑分赴南北。诏令随雨而行,直抵边陲小城。
三日后,裴砚换了便服,带着两名太医出了京城。一路南下,沿途所见皆是泥泞道路与临时搭起的草棚。百姓蜷缩在角落,面色蜡黄。
他走进一处新挂牌的医馆。木板上写着“惠民堂”三个字,漆色未干。屋里挤满人,有老者咳嗽不止,也有孩童高烧不退。一名须发花白的老医正蹲在地上煎药,炉火映着他手背上的裂口。
裴砚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没让人通报。他走到炉边,接过药勺搅动汤汁。老医抬头愣住,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这药谁开的方?”
“是……是太医院送来的统一方子,加减了些本地药材。”老医颤声道,“我们这些人,从前连药库都进不去,现在竟能用上御制参片……”
裴砚点头,把熬好的药倒进碗里,端给一个脸色青紫的小孩。孩子母亲跪下来要磕头,他伸手扶住。
“别谢我。这是皇后定的规矩。”
消息传开后,原本冷清的医馆门前排起了长队。有人抱着怀疑来领药,回去发现确实见效,第二天又带邻居前来。世家暗中散布的“施药有毒”谣言,在一碗碗真药面前渐渐销声匿迹。
第四日清晨,沈知微收到第一份地方回执。江南某县医馆记录:接诊一百二十七人,退热者九十八,止泻者七十六。末尾附着一行小字:“有老妇临走时跪地叩首,说活了一辈子,头回见官家给穷人看病。”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手指轻轻抚过纸面。
就在这时,新的急报送来。水患加剧,受灾范围扩大至十二府,已有发热病人成批出现。
“调江淮仓米十万石,立刻装船北运。”她下令,“御医队分成三组,一组随粮同行,两组驻守疫区边缘,防止扩散。”
又命人在各医馆外增设诊疗棚,用竹架茅草搭成,四面通风。规定凡发热者一律隔离诊治,家属可在外围等候。
她亲自写了《安民书》,遣快马随粮船同发。文书贴在码头、医馆、集市,人人都能看见:“一人病,百家援;一地灾,举国救。”
第五日夜里,雨势稍歇。政事堂灯火未熄。沈知微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耳边是笔尖划纸的声音。女官低声禀报各地情况:“荆州医馆已收治三百余人,无一死亡;扬州河道疏通进度过半;宣城发现三例重症,但用药及时,目前稳定。”
她睁开眼,问:“裴砚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