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示意陈修取来真正的和谈书——那一份,早已由她亲笔重拟。
内容不再是“大周割地”,而是“北狄割让三城”:临河城、雁门关、白石口。三地皆为边境要塞,易守难攻。
印鉴也已盖好。仿的是北狄王玺,纹理、深浅、位置,无一不似。这是她连夜命人对照旧档做出的模子,足以乱真。
陈修将文书递上时,手稳如铁。
使臣看到条款那一刻,猛地抬头:“这不是我们写的!”
“可它确实是你们交来的。”沈知微平静道,“交接名录在此,誊抄时间、地点、见证人均在。你说不是你们的,那是谁的?”
她指向墙上贴着的时间表:“你们的文书官今晨离营,带着油布包向东而去。他在半路换过一次马,中途停留驿站一刻钟。这段时间,足够送出密信。”
使臣呼吸一滞。
他知道,那封蜡丸已经被截下。
“若真是有人篡改文书,”沈知微继续说,“那问题就不在我方,而在你们内部。一个连和谈书都守不住的国家,如何让人相信它的承诺?”
使臣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心里清楚,真正被调包的,是他们自己带出来的那份。可这话他不能说。
一旦承认,就等于承认北狄内部有人背叛王命。
而那个人,极可能就是派公主行刺的幕后主使。
他低头看着那份假约书,手指颤抖。
最终,他拿起笔,在上面签下名字。
就在这一刻,殿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裴砚走了进来。
他仍穿着玄甲,肩上还带着风沙痕迹。身后跟着一队骑兵,整齐无声地停在门外。
他走到沈知微身边,看了一眼桌上签好的文书。
“朕已阅定。”他说,“三城归我,边军即日起接管防务。”
使臣抬起头,声音嘶哑:“陛下……这并非我国本意。”
“本意?”裴砚冷笑,“你们送来刺客,又递假约,还想谈本意?”
他走近一步:“现在有两个结果。要么你们签了这份,退兵休战;要么我不认这个约,明日就打过去。”
使臣跪倒在地。
他知道,战争打不赢。
粮草不足,将领不齐,南方又有叛乱未平。他们撑不过一场大战。
“我……代王签字。”
裴砚没看他,只对身边的将领下令:“传令下去,边军换防,三日内进驻三城。另派斥候沿北线巡查,发现异动,立即回报。”
命令传下,殿内气氛骤松。
沈知微走到窗边,看着远处营地。
北狄的旗帜还在飘,但已无人走动。整个营区安静得反常。
她知道,这场和谈表面上赢了,但背后那根线,才刚刚露出头。那个能造出嵌花毒弩的人,那个能在文书夹层藏蜡封的人,一定还在某个地方。
她转身看向陈修。
“那份被截下的蜡丸,打开了吗?”
“打开了。”陈修低声,“里面是一张小纸条,写着三个字:‘已得手’。”
沈知微盯着这三个字,久久未语。
不是给北狄王的,也不是给这位使臣的。是给第三个人的。
她忽然想起昨夜烧掉的符号。那朵花形,像极了二十年前宫中一位被逐出的机关师家徽。
那人姓崔,曾为先帝打造过一套连环锁甲,后来因涉嫌通敌被贬,全家流放岭南。
他的儿子,今年该有二十多了。
她正想着,裴砚走了过来。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低声说,“这场和谈,到底是谁在推动。”
裴砚看着她,没说话。
他知道,她从不说无的放矢的话。
远处,北狄使团开始收拾帐篷。马车一辆辆驶出行辕大门。
最后那辆经过哨岗时,驾车的仆从右手不经意地抬了一下,像是在调整缰绳。
但沈知微看见了。
他袖口内侧,闪过一道细小的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