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向陈阿菱:“你家乡赋税如何?”
陈阿菱上前,从袖中抽出一纸账册:“湖州去年夏税加征三成,名义为修堤,实则地方官私增名目。田亩未增,税银翻倍,农户卖牛偿债。我村三十七户,十一户卖女,四户举家逃亡。”
她将账册呈上:“这是我逐户走访所录,每一笔皆有据可查。”
工部尚书冷哼:“民间琐事,岂能当朝陈述?”
“那便算一笔清楚账。”沈知微道,“王婉儿,演算今年春荒赈粮分配。”
王婉儿应声,取过纸笔,当场列项。
“灾区八县,人口十万,每人每日需米半升,赈期两月,共需米三十万升。若按官仓出入旧例,损耗三成,则实拨四十二万升。然我查户部三年记录,实际拨粮仅二十八万升,差额十四万升去向不明。”
她抬头:“若由我督办,可减损耗至一成,节省九万升米,足够多养活一万灾民。”
户部老吏低头翻账,额头冒汗。
全场无人再语。
礼部尚书咬牙,还要开口。
老御史抢前一步:“才学虽佳,终究是特例!女子生来要嫁人,相夫教子才是本分。入仕为官,岂非舍本逐末?”
这话出口,林素娘忽然笑了。
“大人可知我母?”她看着老御史,“她十六岁嫁人,三十年操劳,种田、织布、养鸡、挑水,家中田产全靠她一手撑起。我父体弱,常年卧床。她不识字,却能把账理得滴水不漏。您说女子不能理政,可她管的不只是一个家,是一整个生计。”
她声音渐高:“她从未想过自己也能读书。直到去年,她病重将死,拉着我的手说:‘你替我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停住,吸了口气:“我不是为了争什么体面。我只是不想再有人像我母亲一样,一辈子聪明能干,却被说‘不过是个女人’。”
殿内寂静。
沈知微没说话,只看向裴砚。
他缓缓起身。
拿起那份写着“准奏”的朱批诏书,往案上一掷。
“砰”一声响。
“朕已允天下女子读书入仕。若有不服,可当面驳倒三位才女之论;若不能,则闭口退下。”
他目光扫过群臣:“再有阻挠者——革职查办。”
无人敢动。
礼部尚书低头后退一步。
户部侍郎捏紧笏板,指节泛白。
工部尚书转身就走,袍角带翻了座椅。
老御史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终伏地行礼,踉跄退出。
沈知微走到林素娘三人面前,取过她们手中的答卷汇编,抱在怀里。
她站在大殿中央,声音清晰。
“他们忘了,时代在变。”
裴砚走下龙座,站到她身边。
“明日议宗室特权。”他说。
她点头。
“我会准备好。”
他看她一眼,转身走向御案,提起笔批阅新奏。
她站在原地,听着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
殿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小吏捧着厚厚一叠文书进来,放在案上。
最上面那页写着:《关于废除宗室子弟世袭荫补之议》。
沈知微伸手翻开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