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沈知微听见了,嘴角又扬了一下。
裴砚问:“累吗?”
她摇头:“还好。就是手有点僵。”
他把她的手拢进掌心搓了搓:“等回宫,让人炖点参汤。”
“不必。”她说,“还有三份折子要审,户部报南疆粮仓已修好,得批复验收人选。”
“这些事,可以明日再议。”
“今天的事,今天做完。”她看着他,“你说江山完整了,可它不会自己站着。得有人天天去扶。”
他沉默一会,点头:“你说得对。”
车行至内苑入口,速度慢了下来。前方有两名宫人候着,见銮驾到来,连忙跪下行礼。
其中一个捧着托盘,上面盖着红布。
裴砚掀开车帘一角,问:“何事?”
宫人回:“王妃送来新采的梅露,说是清神用的,不敢擅入,特在此等候。”
他看了眼沈知微。
她没表态。
“拿进来吧。”他说。
宫人捧盘入内,放在角落的小几上。红布揭开,瓷瓶晶莹,里头液体清澈。
沈知微看了一眼,没说话。
裴砚道:“你喝一口?”
她伸手取瓶,倒了一小杯。浅尝即止。
“凉的。”她说。
“让他们换热的来。”
“不用。”她放下杯子,“就这样挺好。”
车继续前行,穿过一道拱门,迎面是大片湖水,波光粼粼。几只白鹭掠过水面,惊起一圈涟漪。
她忽然想起什么。
“昨夜我改了岁贡清单。”她说,“象牙翡翠都减了一半,马匹留三千。”
“你做主就好。”他说。
“我不是要你同意。”她看着湖面,“我是告诉你,以后这类事会越来越多。边地归附,岁贡怎么定,赏赐怎么给,都不能凭一时心意。得有章法。”
“你想立新规?”
“已经在拟了。”她说,“三年内,要让所有藩属的进贡、回赐都记入户部总册,不得私相授受。”
他看着她:“这事难办。”
“难办也得办。”她说,“不然今天南诏低头,明天就敢藏兵。”
他点头:“交给你。”
她终于露出一点疲态,肩膀微微塌下。
“等这事落定,我想回一趟台州。”她说,“林婉走三个月了,该有消息了。”
“你想派人接她回来?”
“不。”她摇头,“她现在不能回来。我要她留在北狄,至少三年。”
“你对她期望太高。”
“我不逼她做什么。”她说,“我只是给了她一个机会。她若撑不住,自然会败。若撑住了,那就是大周在北方的眼睛。”
他没再说话。
湖面风大了些,吹得帘子来回摆动。远处一座亭子里,有个宫女正在收晾晒的药材,动作利落。
沈知微忽然抬手,指向那亭子。
“那个药包,颜色不对。”她说。
裴砚顺着看去:“哪一包?”
“最左边那个,深褐色的。应该是当归,但切得太厚,晒久了会焦。”
宫人听见,赶紧跑去查看。
她收回视线,靠回软垫。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活到现在?”她问他。
他摇头。
“因为我从不做只赢一次的局。”她说,“每一步,我都想着十年后。你立太子,我推女学,和亲代嫁,设监察使……都不是为了当下好看。是为了让这个朝廷,十年后还能稳。”
他握紧她的手:“那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她刚要开口——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车帘被掀开一角,一名内侍喘着气:“启禀陛下,西南急报!南诏王推举的随行人员,在出城时拒不受检,拔刀伤了两名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