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看着他伏地的身影,终于开口:“西南多山,道路难行。陛下派去的官员,需有当地人协助引路。不知王可有合适人选推荐?”
南诏王抬头,迟疑片刻:“臣……可派两名老臣随行。”
“不必。”沈知微摇头,“朕之意,是你最信任的人。”
南诏王脸色变了:“这……”
“怎么?”她语气平和,“莫非连一个可信之人都派不出?还是说,你根本不愿我们的人进去?”
殿内瞬间安静。
南诏王额头渗出冷汗。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沈知微继续道:“你若真想保王位,就该主动交出治理权。否则,陛下今日收你降书,明日也可发兵问罪。”
裴砚接话:“皇后所言极是。你选谁,明日便随监察使一同启程。若拖延,视为抗旨。”
南诏王终于彻底伏下:“臣……遵命。”
宴席再无人敢多言。歌舞仍在继续,气氛却已不同。南诏王勉强饮了几口酒,再无先前轻松。
沈知微端坐不动,指尖轻轻敲了敲杯沿。她知道,这一局已经定了。南诏不会立刻安稳,但至少五年内,不敢再生异心。而五年,足够朝廷把势力扎进西南每一座城池。
宴终,南诏王退席。临出殿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沈知微正与裴砚低声交谈,神情从容。他忽然觉得,那个看似温婉的女人,比皇帝更难对付。
夜风穿廊,吹动殿角铜铃。
沈知微站在殿前台阶上,望着南诏王远去的背影。身后灯火通明,前方宫道幽深。她没有动。
裴砚走到她身边:“你看透他了?”
“不止是他。”她说,“是所有以为还能挣扎的人。”
他轻笑一声:“你总比我想得更深。”
“不是更深。”她看着远处,“是我不敢赌。一次错,就是万劫不复。”
他沉默片刻,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力道坚定。
她没有抽开。
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已过。宫门即将关闭。
一名内侍匆匆走来,低声禀报:“南诏王已入驿馆安歇,随从皆受监管。”
沈知微点头:“明日一早,让监察使带上他推举之人,即刻启程。”
“是。”
她转身欲回殿,脚步忽顿。
“等等。”她叫住内侍,“传一道密令给西南暗线——从今起,凡南诏境内调动兵马超过五百人,立刻上报。若有私铸兵器、囤积粮草者,格杀勿论。”
内侍领命而去。
裴砚看着她:“你还是不信他。”
“我不是不信。”她说,“我是从不指望别人守信。我能做的,只是让他不敢失信。”
他凝视她片刻,终是点头:“就这样办。”
殿内烛火未熄,映照出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朝堂之上,帝后共治的局面已成定局。没有人再质疑她的位置。
沈知微走进殿中,重新落座。案上摆着刚送来的文书,是户部拟好的岁贡清单。她翻开一页,看到“象牙五十对,翡翠百斤,马三千匹”时,停了一下。
她提起笔,在旁边批了四个字:**精简一半**。
笔尖落下,墨迹未干。
窗外风势转急,吹得烛火猛地一斜,灯影晃动,映在墙上的人影骤然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