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穿容易,开战就快。”她望着殿外风雪,“我们现在最缺的,不是敌人,是时间。孩子刚生,新政未稳,田亩清查才刚开始。这时候打仗,百姓最先遭殃。”
他盯着她,良久才道:“所以你调换了零件?”
“对。明日当众试弩,它射不出十步就会断弦偏箭。他们会以为是工匠失职,不会怀疑我们识破。”她缓缓吸了口气,“等他们颜面尽失,再提撤军事宜,气势就弱了三分。”
裴砚低笑一声:“你比朝中那些老臣想得远。”
“我只是不想让承熙长大时,面对一个战火不断的天下。”
提到孩子,他神情微动,但很快收敛。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先让他们以为计划顺利。”她说,“等他们放松警惕,再顺藤摸瓜,查清他们在京中的联络点。这次不只是使者,背后一定有人接应。”
他点头:“禁军由你调用,影鸦也可配合,但别冒险。”
“我知道分寸。”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脚步声,内侍匆匆进来,捧着一块木匣:“启禀陛下,娘娘,那弩的部件已入库,按您吩咐,做了标记。”
沈知微接过,打开一看,正是那根被替换的丝弦。她指尖轻拨,弦声哑涩,根本承受不了强力拉扯。
她合上匣子,交还内侍:“好生保管,明日要用。”
内侍退下。
殿内一时安静,只有炉火偶尔噼啪作响。
裴砚忽然问:“你说他想用毒茶……可有证据?”
“没有实证。”她坦然道,“但心声不会骗人。我可以提前安排试菜太监,也可以换掉茶具,但不能明说来源。否则,他们会反咬一口,说我们污蔑求和使团,破坏邦交。”
“那就等。”他冷冷道,“让他们先演完这场戏。”
她点头,正要说话,忽觉胸口一阵闷痛,像是有钝器在肋骨间碾压。产后本就虚,方才强行运用心镜两次,身体已到极限。
她咬住内唇,没出声,只将手悄悄压在腹部。
裴砚察觉不对,立刻起身:“传太医。”
“不必。”她抬手拦住,“只是累了些,歇会就好。”
“你别硬撑。”
“我不是撑。”她抬头看他,眼神清明,“我是知道现在不能倒。只要我还坐在这里,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我一走,局面就变了。”
他看着她,终于没再坚持,只命人加了炭盆,又亲自将暖炉移到她手边。
她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实则脑中飞速盘算:明日试弩、茶宴设防、三营驻军如何回应、是否该提前通知边关戒备……
思绪翻涌,却始终有一根线牢牢牵着——不能乱,不能急,更不能让敌人看出破绽。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更鼓声。
她睁开眼,见裴砚仍在批阅奏折,眉头未展。
“你去休息吧。”她说,“这里有我。”
“你比我更需要休息。”
“可我现在清醒。”她轻声道,“而你,已经站了一整天。”
他抬眼看她,忽然笑了下:“什么时候起,你开始管我了?”
“从你把江山交我一半那天起。”她也笑,“你说的,记得吗?”
他没答,只是放下笔,走到她身边坐下。
两人并肩而坐,殿内烛火高燃,映得龙纹屏风上的云海翻腾如活物。
她忽然道:“明日试弩时,你离那东西远些。”
他点头:“好。”
“还有……若我突然咳嗽,或是碰茶杯,你就下令搜身。”
“明白。”
她不再多言,只静静望着殿门方向,仿佛已看到明日那一幕——弩机嘶鸣,箭矢坠地,使者脸色骤变。
而真正的杀局,才刚刚开始。
殿外风雪未歇,一道黑影闪过檐角,旋即消失在宫墙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