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
天刚蒙蒙亮,貂蝉便已起身。
她提着水桶来到药圃边,指尖轻点水桶,内里的清水便顺着她的意念缓缓溢出,均匀地浇洒在草药根部。
她动作轻柔,目光却不时飘向正屋的方向,那里的窗纸透着淡淡的晨光,叶青山想必已经醒了。
“貂蝉姐姐,早啊。”
夜姬端着一摞叠好的干净纱布走出偏屋,她今日依旧是一身布衣,长发简单挽成发髻,只插了一支木簪,却难掩倾城之貌。
她的脚步很轻,生怕惊扰了正屋中的人,“公子起身了吗?我炖了莲子羹,等会儿温着给公子端过去。”
“该是醒了,方才我瞥见窗纸动了动。”
貂蝉放下水桶,接过夜姬手中的纱布,叠放在柜台的一角,“城西破庙那边,你今日还要去吗?昨日赵虎派人来报,说又有几个流民染上了时疫,咳嗽得厉害。”
夜姬点头,眼中带着几分担忧:“得去看看,那些流民缺衣少食,住处又简陋,时疫若是控制不住,怕是会蔓延开来,我已经配好了预防的汤药,今日带去分发给大家。”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官府那边,昨日派了人在破庙外围了半晌,虽没进来滋事,却也没给任何救济,看样子是打算就这么耗着。”
貂蝉闻言皱了皱眉:“这些官差,只知欺压百姓,半点民生不顾,公子昨日说,西晋的根基已摇,看来果然不假。”
她话音刚落,正屋的门便被轻轻推开,叶青山一袭青衫,缓步走了出来。
此刻正平静地望着天井中的两人,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大早便在议论事情?”
“公子。”
两人同时躬身行礼,语气中带着自然的恭敬与亲近。
貂蝉上前一步,轻声道:“我们在说城西流民的事,夜姬今日要过去送汤药。”
叶青山颔首,目光落在药圃的草药上,指尖轻轻拂过一片甘草叶:“去吧,注意安全。
官府那边虽暂时不会再生事端,但暗处的眼线未必会撤。
貂蝉,你今日也跟着去一趟,暗中护着她,不必出手,只需留意动静便可。”
“是,公子。”
貂蝉应下,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公子虽从不外露关切,却总能将一切安排得妥帖。
夜姬也道:“公子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绝不暴露实力。”
叶青山微微点头,转身走向临街的铺面。
此刻天色已亮,巷子里渐渐有了行人的脚步声,偶尔有路过的百姓朝青禾堂张望,眼神中带着信赖。
这些年,青禾堂平价售药,免费为贫苦百姓诊治,早已在洛阳城南积累了极好的口碑。
铺面里的药香比天井中更为浓郁,药柜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药材,标签清晰。
叶青山走到柜台后坐下,拿起一本摊开的医书,正是昨日未看完的《伤寒杂病论》。
他看得专注,指尖偶尔在书页上轻轻敲击,似在琢磨其中的医理,实则神识早已蔓延开来,笼罩了大半个洛阳城。
城西破庙的流民动静、城北宫城的禁军调动、城东官员府邸的闲谈、城南街巷的百姓议论,无一不落入他的感知之中。
他“看见”司马炎在宫中设宴,与嫔妃们饮酒作乐,殿内珍宝堆积如山,歌舞升平。
他“听见”几位大臣在朝堂上争论,却不是为了民生疾苦,而是为了争夺一块美玉。
他“感知”到城外的流民仍在不断涌入,却只能在洛阳城的边缘徘徊,忍饥挨饿。
圣人境的神识让他对这世间的一切了如指掌,却也让他看清了西晋的腐朽与无能。
司马炎建国之初尚有几分励精图治之心,如今却沉湎于享乐,朝政被一群贪官污吏把持,百姓的疾苦根本传不到他的耳中。
叶青山心中轻叹,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
“大夫,麻烦给我抓一副治风寒的药。”
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叶青山的思绪。
他抬眸望去,门口站着一位白发老妇,衣衫虽旧却整洁,手里攥着几枚铜钱,神色有些憔悴。
叶青山放下医书,温和道:“老人家,先坐下来,我给你把把脉。”
老妇依言坐下,伸出干枯的手腕。
叶青山指尖搭在她的脉搏上,片刻后道:“老人家只是受了些风寒,并无大碍。
我给你开一副汤药,煎服三日便好,药钱也不用多给,够成本即可。”
老妇闻言,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多谢叶大夫,您真是好心人。
不像那些官老爷,只顾着自己享福,哪管我们这些老百姓的死活。”
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布包,小心翼翼地拿出铜钱,“我儿子在城外做工,许久没回来了,家里就我一个老婆子,多亏了您这青禾堂,不然我这病都没钱治。”
叶青山接过铜钱,示意一旁的伙计抓药,口中劝慰道:“老人家保重身体,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老妇叹了口气:“好起来?难哟,前日我听说,宫城里的娘娘们,一件衣裳就值上千两银子,够我们老百姓活一辈子了。
还有那些王爷侯爷,家里的仆人都比我们吃得好,这世道,真是……”
她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伙计很快抓好了药,包好递给老妇。
老妇接过药,又向叶青山道谢,才缓缓走出青禾堂。
叶青山望着她的背影,眼神平静无波。
这样的抱怨,他这些年听了无数次。
从三国乱世到西晋统一,百姓们盼了许久的太平日子,终究还是成了奢望。
司马炎自以为开创了盛世,却不知这盛世之下,早已暗流涌动。
临近中午,貂蝉和夜姬回来了。
两人脸上带着些许疲惫,夜姬放下背上的空竹篓,说道:“公子,汤药都分发下去了,染上时疫的流民也都诊治过了,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赵虎把流民管束得很好,没有人生事。”
“官府的人呢?”叶青山问道。
“一直在外围徘徊,没敢靠近。”
貂蝉补充道,“我留意了一下,那些人都是巡防营的,领头的还是上次那个校尉的手下,看样子是记恨上我们了,但又不敢贸然动手。”
叶青山淡淡道:“无妨,他们不敢怎么样,青禾堂在洛阳城南的口碑摆在那里,他们若是敢来滋事,百姓们第一个不答应。”
他顿了顿,又道,“你们也累了,先去后院歇息片刻,午饭我让厨房做了你们爱吃的菜。”
两人心中一暖,齐声应道:“多谢公子。”
午后的阳光透过天井的屋檐,洒下斑驳的光影。
叶青山依旧坐在铺面里看书,偶尔有病人上门,他便起身诊治,动作娴熟,语气温和。
貂蝉和夜姬歇息了一个时辰后,也来到铺面帮忙。
貂蝉负责称量药材,夜姬则为病人解答煎药的疑问。
三人配合默契,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傍晚时分,一个穿着锦缎衣裳的中年男子走进了青禾堂。
他面色红润,腰间挂着玉佩,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他身后跟着两个仆人,态度傲慢地喝道:“叶大夫呢?我家老爷身子不适,快随我们去府上诊治。”
叶青山抬眸望去,认出这是吏部尚书石鉴家的管家。
石鉴是西晋的重臣,深得司马炎信任,却也是个出了名的贪官,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
叶青山心中了然,却并未显露分毫,只是平静道:“抱歉,我青禾堂只在铺中诊治,从不登门。
若是你家老爷身子不适,可让他亲自前来,或是派车马将他送来。”
管家闻言,脸色一沉:“叶大夫好大的架子!我家老爷乃是吏部尚书,多少人想巴结都来不及,你竟敢拒绝?”
“行医讲究的是医者仁心,不分贵贱,但也有自己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