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下起了雪子,簌簌拍在长窗和屋顶的琉璃瓦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天色暗得愈发可怕,铅云低垂,即将迎来初雪。
殿中静谧半晌,明洛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不敢再多说,只一味垂着头看自己衣襟上的补丁。
“这衣裳……难得看你缝缝补补。”长孙同样注意到她这件袄子上的缝补痕迹,眉眼柔和了些,淌出一分怜惜。
她一路走到如今,太不易。
“袄子新做的,不过不小心被烛火弄了个小洞。”明洛赶紧解释,她每季都做新衣的,一点不拮据。
“你姐姐说你自小不爱读书,每每都逃课出去玩。也不爱音律歌舞这些,说是下九流。”
长孙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眼底的光极深,仿佛从海底射出。
好吧。
幸亏明洛没全然瞎编,她心里凉湿了大半,偏面上维持住了谨慎而苦涩的表情。
“娘娘。小人对您绝无二心,只是有时小人自己都闹不清自己的来历,这些年来,也只能往前看,不敢回头。”
“没有逼迫你的意思。只是本宫好奇,你如此聪慧,医术绝佳,气质出挑,擅长音律歌舞,涉猎广泛,读过史书……”
这是极高评价了。
明洛面皮抖了下,屏声静气后端正道:“娘娘谬赞,小人只是想过好日子,所以比较努力。”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荣华富贵。
要是医术这条路走不通,明洛是不介意……靠皮相色相过的,又能怎样?或者干脆寻死得了。
“去见见你姐姐吧。”
长孙温言道。
等明洛告退下去后,长孙倏忽把笑意隐了下去,倦倦靠在枕上:“去把后殿的阁楼收拾出来。”
“喏。”奉莲忙应声,“是给宋医师备的吗?”
“陛下大概会因为我留下她。”
奉莲呆了呆:“是做……”
“应当是女官。先准备着吧。”长孙只是淡淡如常的容色,身体每况愈下的程度还是超乎了她的预料。
宋明洛的‘预言’精准地可怕。
*
沿途落着不大不小的雪子,砸在人身上或者脸上也没有痛意,只是视野里的天际线和大地像是融为一体,昏沉茫然,此时尚是白日,时不时远远近近划过几载灯笼,仿佛鬼魅的眼睛。
偶有一点冰喳儿飞落在明洛脸上,抬手一抚,粗粝的冰凉让她凛然一颤,等再想掸去时,那冰碴儿迅速化得只剩下一点点水。
明洛外衣裹着厚厚的多宝丝线密花锦袄,不禁用力拢住了臂膀,试图让自己更暖和些。
掖庭在皇城西部,和东宫差不多规格大小,一排排屋舍错落有致,按着东南西北遍数,住着几乎所有在皇城干活的宫人。
每日按着规定的点起床洗漱,然后匆匆踩着朝阳去各处当值,当好一天牛马后回来歇息睡觉。
明洛一跨进广运门,便觉得氛围再度压抑,和其他宫殿楼宇相比,这处的宫墙甬道极多,来往宫人皆垂首,见着他们便立在墙边束手低首。
“庄彩姐姐,我阿姐是管什么的?”
“隶属于司药,分管掖庭这边宫人的药物。”庄彩说完笑道,“和你这妹妹倒是相得益彰。”
“她会一点医术?”
“皮毛吧。”庄彩同样不清楚具体情况,微微一笑。
和明洛想象中的场景不同,对方说是女官,但一身灰不溜秋泯然众人的衣着,领着几个年纪小的在干活,见着庄彩干脆直接跪拜,瞧着诚惶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