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给明洛提了个醒。
咦?
不能是这一排重伤的倒霉蛋里有那个百夫长?
朦胧隐晦的火光映着她相对干净的脸庞,似乎与此处的地狱景象不太匹配,她索性拉开了和伤患们的距离,先大致走了圈。
讲真,都是在鬼门关徘徊的士卒。
她的心情沉了几分。
不得不说,哪怕李靖的谍报工作干得出神入化,哪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势拿下了定襄,不过一个白日的功夫,效率高得离谱,但即便如此,依旧死伤了那么大片的将士。
“这个,还有那个断了腿的,先抬过去。”
她有条不紊地指着。
还是得救。
战场上最要紧的是给人希望。
“是。”
她准备去另外一排时,身后听见了一声奇怪的声响,本着不错过的原则,她回头了。
是一个烧伤严重的基层军官挣扎着起身,朝她方向伸出了颤颤巍巍的手,奈何连嘴巴都被烧得溃烂,根本说不清楚话。
这姿势没维持几秒,便猝不及防地倒地,眼神却乞求地停留在明洛身上,想活的心到了顶峰。
这一通神态表情到位的做派下来,明洛的心已经软了。
她走得慢吞吞地,居高临下打量了他片刻。
然后以一种防备极强的姿势蹲下来,最先伸手去摸他的腰间,利落扯下了腰牌,对着光一看。
何安乡。
平安归乡。
真是生在乱世里的倒霉人。
“百夫长……”明洛只觉造化弄人,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陈志一定认出了对方。
对方继续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动静,拼命想为自己争取一个医治的机会,几乎要流血的眼中满是乞求。
她从来拒绝不了这样的卑微。
绝境里的人,一如她从前。
拼尽所有挣一个活下去的可能。
“来人。”
她的良心胜过了一切。
所以果然……
她成不了大事,上不了高位,因为那份无法泯灭的心,清楚自己来时路的她做不到抹杀和她相似的人。
这一番完全圣母心的操作让之后几天得知消息的陈志呆若木鸡,他现在已经不屑和伯安做戏了,好几天没和对方联系,今日大约听说了此事,忙来医务营确认消息。
“何长手下的士卒说,他能吃粥了?”
陈志不可思议。
他那日没上去补刀,无非是因为众目睽睽,他不能做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儿,不代表他希望何长活。
“何安乡吗?希望他平安归乡吧,都烧成了这样,李家会体恤他的,他没必要继续死磕。”明洛正给一个截肢的重伤兵换药,闻言头都没抬。
陈志只觉得舌头都要打结:“他……”
“别他了,你既然有空帮我去问一问,他可知李家在军中还安排了谁?”明洛毫不避讳。
这就是战争的唯一好处。
在极端封闭的环境中,在血与火的淬炼中,任何阶级都容易被模糊,滋生出一种凌驾于几乎所有感情上的战友情。
为什么会单独有军法?
同理。
因为打仗的特殊性,一切法规都会熔化,然后浇筑成另一种适合战场厮杀的规矩。
陈志走出此间大营,鼻间重新被新鲜的空气填充后,方深深后悔他为何要走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