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僮以为自己挺住了打扫战场时的惊魂与惨状,又奔走在哀嚎惨淡的营地中努力做事。
方才他还默默看不起一个蹲在边缘处呕吐的药僮,这会好了,可能是亲眼目睹过程的缘故,他根本没自己想象的坚强。
以至于他手指抖得厉害,无法干穿针引线的细致活儿,只缠着手把针线举起给明洛看。
“想吐赶紧去,吐完来搬人。”
明洛连忙接过,嗦了两口比后世丝线厚上许多的桑皮尖绒,眯着眼将其徐徐钻过银针。
开始缝合了。
她全神贯注着,令几个有心来请教求助的医工望而生畏,生怕打扰明洛行医,造成不能挽回的后果。
“说吧。”
临近尾声时,明洛长长舒出口气,又挺了挺发僵的背,握住右手手腕轻柔扭动。
还差最后一遍了。
大体已经妥善。
“有人喝了大蒜素后,上吐下泻。同营的队正来讨要公道。”这是紧张溢于言表的平娃。
“什么症状,你给他喝?”明洛听了自然高兴不起来。
平娃忙答:“比娘子这具的外伤更重些,不过肠子都断了。”
明洛无语,她叹气道:“这样子的,怎么可能能救活?”他们是医师,不是大罗金仙。
平娃吞咽了下口水,似是不敢朝对方方向去看,恐惧之色明明白白,人杵在这处一动不敢动。
“其他呢?”
明洛眼神转向他人,低头缝合最后收尾的部分,感受着对方身上依旧流淌的生命力。
“医师,有人指名道姓宋娘子,不信咱们。”
“有人问能不能下针石?奴和他说了许久的风险,但他非要你过去给他下针石。”
“奴这边,是和平成起了争执,那分明是马蹄踩踏所致,他非说是被什么重器打击。”
各种狗屁倒灶的情况接踵而来。
七嘴八舌地吵得她头疼。
她没改面色,直到听到最后一条,她扭曲着露出一点笑意,冷冷看向来找他做裁判的药僮。
又极力张望开去,不远处的平成还算懂事,像模像样地给人止血,见她目光扫来,连忙泛起点笑。
明洛当即呵斥:“我昨晚说过的第一准则是什么?你若是忘了,自己去领三十军棍。”
此人反应了半秒后一张脸面如土色,他先前只当明洛和善好说话,从不颐指气使。
哪里想得到,真到了要紧关头,一句话说错便要领军棍?
“以自己所能,救能救之人。你是一个字没听进去啊?”明洛一心二用地缝合完毕。
看向其余两人,一个畏手畏脚地离得最远,从头到尾没给病患稳重干练的靠谱形象。
难怪人吵着希望寻她,八成伤势不重,还有挑三拣四的劲儿。
这个先放一放。
“下针石?”明洛冷笑,“那是开膛剖腹,受罪不说,不一定百分百成功,就算下针石顺利过关,也不一定能治好。”
好比现代,手术成功就能大病痊愈吗?
手术只是逼不得已的法子。
“奴都说了。他死缠烂打着。”药僮忿忿不已地表达意见,气势姿态上比旁边一人嚣张得多。
不过此番明洛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因为平娃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有人气势汹汹地拎着豁了口的刀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