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看不清伤口。
甲胄上大约有亲兵帮着捯饬过,相对没那么令人发指,还有头发……明洛克制着自己的心算能力,避免一下算出秦王几天没洗头的可怕事实。
从柏壁到吕州,从吕州到雀鼠谷西原,从雀鼠谷到介休城外,这十来天秦王确实解了几次甲,但八成一次头没洗。
咋洗呢?
谁来烧水?
敌军等着你头发干来打吗?
洗了没干搞不好风寒高热……
明洛一阵胡思乱想,手上动作一点没停。
她将铜盆以及大桶里的木瓢挪到了自己身边,又扒拉着从随身的药箱里找出一两块皂角。
“安源,你给大王收拾下半身,小心伤处。”明洛心平气和地分派,令同样不知所措的长孙安源立刻寻到了主心骨。
他又不瞎,哪里看不到秦王两腿上的刀伤,有一处汩汩冒着血,就是这……他要扒秦王下裳吗……
这他是没什么顾忌,可这里有个女的啊。
“赶紧的。”
明洛这一年半载地看惯了,反正关键部位那只鸟挡住就行了,其他的,大家都一样。
就这样,两人一个管头一个管身,开始对尊贵无比的秦王洗洗刷刷,上下捯饬。
不多时,臭要饭的有了人样,台阶处探头探脑的亲兵堆着笑开口:“还是两位手脚麻利。咱们这些粗人刚小心收拾了半天,生怕磕碰到了大王,一直没敢使劲。”
最后两字显然意有所指。
明洛微微看了他一眼,嫌弃地瞄着篦子上的脏污,再度努力把秦王一头黑发捋顺。
好歹是唐军里最尊贵的人儿,哪怕这段时间洗不上头,先前数月还是能搞个人卫生的。
十几天功夫总算没长出什么虱子蚊虫来。
她侥幸地想着,却忽略了头盔下的环境多么闷热潮湿,这种近乎密闭闷湿的空气多么适合繁衍生息。
春天到了啊。
都四月份了。
想想魏晋名士们服散后敞衣奔走,互捉虱子的美好画面,明洛一阵恶寒后在自己手背上发现了一只小小的黑虫。
啊!
她在心底尖叫起来。
理智压倒了一切,明洛记得眼前是伤重昏迷,吃苦耐劳的秦王本王,周围是竖着耳朵听动静的秦王亲兵。
不能贸然失态尖叫。
那样会被人笑话的,虱子是这个时代非常常见的虫豸,和蚊蝇差不多地走进了千家万户。
明洛轻轻抖动着腿脚,抚了抚自己的上衫,毕竟当看见一只虫子的时候,意味着已经有了无数只。
“热吗?你把袄子脱了吧,那么笨重不方便。”长孙安源这会已经上了手,快速给秦王收拾着伤口。
明洛抿了抿唇,本来她说什么都不会由于燥热这种原因脱掉外袄显露身形,但她害怕虫子上身啊!
一想到虱子到了她手上,是不是……
她头皮发麻,赶紧脱了外袄,原地蹦哒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