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上,人们尽情地说笑走动,是谓‘不问贵贱,男女混杂,缁素不分’,上至天子百官,下至贩夫走卒,纷纷走出宫廷家门,参与这一年里为数不多的狂欢。
有上街闲逛赏月的,有欢歌载舞释放自我的,还有猜灯谜赏灯花,彼此联络感情,结伴出行的……
当然,抱着和明洛一般心思,摒弃所有娱乐思想,一门心思想发财的也不在少数。
比如堵车的盛况下,就有不少机灵的商贩兜售瓜果热饮,对象自然不是车马内那等非富即贵,不缺吃喝的贵人,而是外头苦哈哈的奴仆家丁,马夫车夫等下人。
“就那儿地了,避风。”明洛眼下纯粹是来试试水的,探一探这个时代做生意的上下限,以及种种潜规则。
阿泉没敢多说,只手脚麻利地搭桌摆物。
反是温圆多嘴道:“这里是不是有点偏僻,会有人来吗?”
“不碍事。”明洛腿脚都走得发酸,当即便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捧着个热烘烘的手炉,如鹌鹑般老实坐着。
不得不说,即便她一身的行头已经低调朴实到了与寻常百姓看似无异的地步,又以布罩覆脸,不露真容。可气质身形在此,与周遭其余商贩走卒格格不入,很快吸引来一群闲逛的富贵公子哥们。
好在不远处便是巡城卫兵的集散点,明洛瞟了眼靠过来的阿泉,到底压住了陡然从心底升起的胆怯之意。
也算是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她不会这么霉吧。
事实证明,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郎君们衣着鲜亮,姿态肆意,完全是顺着沿街的摊位依次品评闲聊过来。偏生明洛压根不是典型的小商贩,只潦草地摆了一张高脚书案,备了一套还未铺展开的笔墨纸砚在旁,其余皆是各色纸笺,华美而不实。
“这字……”有一文士打扮的男子先出了声。
和多数有感于古代翩翩贵公子的穿越女相比,明洛着实体会不到她们花痴的心情,十来岁便蓄胡留须的美少年……嗯,她纵然迫使自己的眼睛看惯了,也无法从内心欣赏胡须浓密的美感。
而不留须发的郎君,往往会被认为是内侍,东汉末年何进与十常侍之争,到最后便是阉人皆得诛。
纷乱间,多少没长出胡须或者不够茂盛的倒霉蛋被错杀呢。
明洛头也没抬,只沉沉盯着自个儿摊位上的东西。
议论声越发响亮了,兰亭啊王大家啊,她都听到了。
“敢问这位娘子,这是何物?”郎君里自有人按捺不住地发问。
“可作拜帖,可作信笺。”明洛言辞简单。
郎君有拿起类似明信片的纸笺前后反复看的,也有只盯着那几行字出神的,到底有人问出了口:“这字是哪位大家的手笔?”
“算不上大家,小辈而已。”明洛平淡道。
真正的书法是讲究风骨,讲究气质的,如她这般从始至终的功利和模仿,即便惟妙惟肖,也失了本真之源。
“可否得一见?”这人忙俯首拱手,一派谦卑求教的姿态。
明洛不敢托大,立刻起身回礼:“便是小人。不知郎君有何见教?”
此言一出,一众郎君皆面面相觑,心思浅些的立刻显出几分鄙薄之色,反倒是最先开口之人怔怔出了神。
她顾虑自己女子身份,说完见他们不应,便自顾自地坐下,抿唇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