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耐着性子听着,虽然他对长篇大论的历史课并不感冒,但仍然强行压着让自己那副摆不掉的疲劳态听下去,每一个细节他都牢牢记住。虽然法尔克—2197对于所有事物都介绍的很详细,但是张远始终怀疑法尔克—2197绝对知道关键在哪里,但他绕圈子。而且法尔克—2197那与机械教完全不一样的,更为“偏人性”的态度,也让张远对他产生了一些怀疑。
法尔克-2197的叙述停了下来。他那只红色的光学眼似乎微微调整了焦距,更直接地落在张远身上。扬声器格栅后传来一声轻微的、类似叹息的电流声。
“张远少校,”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锐利的穿透力,“你是否觉得……我与大多数追寻欧姆尼赛亚之道的神甫,颇为不同?”
这直白的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瞬间剖开了张远所有的伪装和暗自揣测。张远心里咯噔一下,‘被看穿了?还是他主动挑明?’他脸上肌肉微微抽动,迅速堆起一个尽量显得真诚而不是尴尬的笑容:“这个……确实感觉神甫您更为……嗯……务实和亲切。少了一些……呃……教条的束缚?”他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词汇。
“教条……”法尔克-2197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机械爪无意识地轻轻开合,发出细微的嗡鸣声,“我确实出身于一个偏远世界的小型机械教修会,并非火星直系。或许正因为如此,我少了一些……传统的负担。”他的语气变得深沉起来,“我依然信仰万机之神欧姆尼赛亚,坚信不疑。我也忠诚于祂于凡间的化身,我们的神皇。”
他的声音逐渐注入一种平静却坚定的热情:“但我所理解的信仰,并非僵化地重复古老的仪式和教条。神皇陛下自身,便是人类知识与力量最伟大的象征!祂将机械教的伟力交予人类之手,这证明了什么?证明最重要的,始终是人类本身!是运用知识、创造工具、延续文明的人类之魂!而不是冰冷的钢铁或者盲目的仪式!”
他的语调开始升高,带上了一丝机械教成员特有的、对知识和理解的狂热,但却指向了一个更人性化的方向:“欧姆尼赛亚的真意,在于理解宇宙的规律,运用一切手段守护和提升人类!在此地,面对绝境,如果固守教条等待毁灭,那才是对神皇和万机之神最大的背叛!我的虔诚,体现在竭尽所能——用我能找到、能理解的任何方式——去保护这里的人类!这才是践行祂们真正的教义!”
面对这突然转变的、带着理想化狂热的论述,张远只能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频频点头,嘴里应付着:“是的,是的,神甫您见解独到……一切为了人类,为了帝国……”‘该死,机械教的狂热果然虽迟但到,只是换了个方向……’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四处游移,试图寻找一个转移话题的机会。就在这时,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工作室远处一个相对昏暗的角落。
那里站着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们,似乎在整理架子上的一些植物样本。那个背影的轮廓,那种站姿……
当张远在确定他所看到的人影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影后,所有的思绪、对法尔克-2197的分析、对话语的应付全部被抛到脑后。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向前几步,绕到那人侧面,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叫道:
“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闻声转过身。一张温和、带着些许书卷气、却又透着长期缺乏休息的疲惫的脸庞映入张远眼中——正是那个在赫利俄斯-普莱姆新兵营里,给他进行过心理诊断和话疗,并留下深刻印象的灵能医生!
还没等张远从震惊中回过神,也没容他继续追问,这位“医生”脸上迅速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近乎无奈的表情,然后果断地转向法尔克-2197,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神甫,这位长官似乎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他。”
但张远怎么可能相信?那声音,那容貌,那种感觉……在一阵疑惑过后,张远在心里有了自己的猜测。
张远还想说些什么。
“医生”立刻打断了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扰和坚决,他对法尔克-2197微微躬身:“神甫,看来我需要和这位长官单独解释一下,这似乎是个误会。恐怕耽误您一点时间。”
法尔克-2197红色的光学眼在张远和“医生”之间移动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但并未感知到明显的威胁或灵能波动。他或许将这归结于战场压力导致的误认,于是温和地点了点头:“无妨,瑞弗莱申。带少校去旁边的静思室吧,那里安静。”
名为“瑞弗莱申”的人立刻对张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神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然后不由分说地、几乎是半引导半强迫地,带着满心震惊和无数疑问的张远,快步走向工作室侧面一个更隐蔽、有着厚重木门的小房间。
张远目光死死锁在那张熟悉的脸上,带着一丝明悟,跟随着他的脚步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