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的呼吸变得急促,即使过去了这么久,那份被认可、被看见的震撼依旧炽热。“甚至在这个过程中,他还用一种……我配不上的谬赞称呼我——”他的声音里带着无比的珍重,“‘鹰眼’。他不仅将我所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甚至对于我这条落水狗一样的存在,愿意用‘赫俄利斯之鹰’的眼睛这样的比喻来称赞我!”
“那一刻我明白了……”凯文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声音斩钉截铁,“什么狗屁家族,什么背景,对于一个真正的首领而言都是放屁!最重要的有两点:一个是看清楚一个人真正的价值,另外一个是让那个被看清楚的人知道——他信任着他,注视着他,也相信着他!”
“而我很幸运,”他的语气充满了自豪与坚定,“我就有这样的一个首领!而且他强大、远见,还富有高尚的品德!他甚至觉得我们的新家族——那五支小小的队伍——可以变得更加蓬勃、更加壮大!他规划着让那些工人们、那些孩子们、那些还在怀孕的母亲们能够过得更好!跟着他,我相信我们是战无不胜的!”
他的情绪陡然直下,声音变得嘶哑而痛苦,仿佛光明的画面被骤然撕裂。
“直到……那该死的一天到来。”
“老实说,无论我们死多少人,我都不会丧失这个信念……直到我发现,那个远比我优秀的男人‘影子’,他拼尽全力,燃烧了自己的一切……也只不过是勉强拦截了那个该死的绿皮军阀的随手一击!”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命运不公的愤怒和无力,“而能对那个怪物造成实质性伤害的,只有首领……但首领在之前的连续战斗和突围中,为了尽可能保护我们这些‘累赘’,已经累得不成样子了……”
凯文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那只独眼里充满了创伤性的恐惧,仿佛再次目睹了那地狱般的场景。
“然后……我看到了我人生中最他妈可怕的画面!”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崩溃的边缘的哭腔,“那只绿皮军阀虽然被首领以重伤为代价砍掉了小半边身子!但是他也只用了一击……就那么一击!就将首领像破布娃娃一样劈飞了出去!我到现在都能听到那骨头碎裂的可怕声音……”
他猛地抱住头,手指插进头发里,声音变得支离破碎:“我现在感觉一切都像梦一样……都像小时候被强迫注射的那种、用来做噩梦训练的兴奋剂后看到的幻觉!践行着忠诚和优秀的‘影子’,在我面前死得跟被踩碎的灰尘一样……我眼里战无不胜、像怪物一样强大、像文献记载里那些英雄一样高尚的首领……像我们平时轻易砍杀的绿皮杂碎一样被轻易击飞……”
“甚至于最后……我们三个好不容易从地狱里爬出来,历经了所有苦难……结果他妈的被那帮该死的活畜生一样的星界军征兵官,当成了货物和战利品抵押给了帝国!”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和愤怒。
“我现在只感觉这个世界到处都透着危险!宇宙里充满了能轻易碾碎我们的怪物!我死了倒无所谓!”他猛地抬起头,独眼里燃烧着一种偏执的、近乎疯狂的忠诚火焰,“但是首领那样的男人!他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只要首领还在!那么下一个队伍!下一个家族都可以重新建立起来!希望就在!”
他的火焰迅速熄灭,被深深的无力感取代,声音变得虚弱而迷茫:“但是……我却感觉……这一切希望怎么这么渺茫?我们怎么……怎么可能从这种绝望里保护得了他?”
在凯文宣泄完所有积压的情绪,胸膛剧烈起伏,沉浸在巨大的痛苦和迷茫中时,办公桌后的医生慢条斯理地掐灭了又一支烟。
然后,他用一种与对待瓦里克斯时如出一辙的、混合着不耐烦和近乎残忍的冷静的混蛋语气开了口:
“说完了?哭爽了?”医生翻了个白眼,浑浊的烟雾从他鼻孔里喷出,“我可怜的小宝宝啊,哭得真惨。所以呢?你指望他妈的这个世界像是一个被母亲紧紧裹住的、绝对安全的襁褓吗?嗯?”
他身体前倾,那双疲惫的眼睛里射出锐利如刀的光芒,毫不留情地刺向凯文:
“做你们那位首领,可真他妈的累。刚送走一个因为你们老大太强而给自己强加规则的傻大个,这又来了一个他妈的因为自己不如老大强,就开始怀疑整个世界都他妈的要来砍死你们老大的疯子。”
“先不说在这狗屁倒灶的黑暗宇宙里,什么时候突然蹦出来一个能随手把你们全灭的怪物,基本上只是个时间问题——”医生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就说你他妈的有你首领强吗?没有?那你在这逼逼赖赖、瑟瑟发抖有个屁用?能改变哪怕一丁点事实吗?”
他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在档案上写了点什么,然后一把撕下来,连同桌上一小瓶没有任何标签的药片,粗暴地塞到凯文手里。
“诊断结果是:妄想性焦虑伴随领袖依赖障碍。药方是:多去和你首领聊聊天,最好是让他狠狠揍你几顿,把你脑子里进的水和他妈的多余的恐惧都打出来,让你脑子醒醒神!”
医生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驱赶一只吵闹的苍蝇。
“现在!拿着这瓶抗抑郁药——虽然我觉得你更需要一顿毒打——然后,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