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我几乎对一切都绝望了,甚至对帝皇…祂的光辉似乎照不到那个肮脏的角落。”瓦里克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当时残留的、近乎渎神的迷茫。
“然后…第二个,也是最重要的转折点来了。”他的声音骤然拔高,眼中猛地迸发出炽热的光芒,那是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
“那一天,在我又一次浑身是血地‘赢’了一场之后,我对着天空,发自本能地、绝望地祈祷…祈祷帝皇能够降下什么, 什么都行,只要能来结束这一切…”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明亮,仿佛再次看到了那震撼的一幕。
“然后!祂回应了我!!”瓦里克斯激动得几乎要站起来,机械臂因情绪激动而剧烈颤抖,发出更大的噪音,“一个恐怖的男人!带着一把…我这辈子见过最夸张、最恐怖的巨剑!!”在他的记忆里,那柄剑仿佛沐浴着神圣的金光,尽管它可能只是沾满了绿血的粗糙金属,但在绝望的黑暗中,那光芒如同帝皇亲临的救赎。
“他直接从斗兽场那扇巨大的、让我们所有人感到绝望的铁门冲了进来!不是推开!不是撞开!”瓦里克斯挥舞着手臂,模仿着那惊天动地的场景,“是‘砍碎’!就像热刀切黄油一样!轰隆一声!碎片横飞!阳光…那一刻真的有阳光照了进来!照在他身上!”
他的呼吸急促,脸上充满了无限敬仰:“然后…就是屠杀!对那些绿皮畜生的屠杀!他一个人!一把剑!像割麦子一样!那些把我们当牲口的绿皮老大、亲卫!在他面前像纸糊的一样!”在瓦里克斯的脑海中,张远当时的每一个动作都如同神只:巨剑挥动带起的狂风掀飞了弱小的绿皮,每一次劈砍都伴随着骨骼碎裂和金属扭曲的爆响,绿色的血液和残肢四处飞溅,而张远的身影在血雨中如同不可摧毁的磐石,他的眼神冰冷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净化仪式。“他嘴里发出的怒吼声…我从来没听过人类能发出那么可怕又那么令人振奋的声音!那简直是帝皇的愤怒本身!”
“后来我知道…他叫张远。”瓦里克斯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感激和崇拜,“虽然…虽然我后来知道,我父母早在我第一次在斗兽场失利时,就…”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但很快又被更大的感激淹没,“…但是因为他!我妹妹活下来了!我家楼下那个总能做出最香甜面包的老贝克一家活下来了!还有很多很多人!都是因为他!”
“后来我听说他还在尝试救更多人,甚至想组织起民兵抵抗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就跟上去了!必须跟上!”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仿佛这是宇宙中最理所当然的事情。在瓦里克斯心中,追随张远并非选择,而是命运般的必然,是黑暗中的唯一光明的方向,是溺水者抓住的唯一浮木。
“头儿…他对我们要求非常严厉。”瓦里克斯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自豪,“训练、战斗、纪律…苛刻到有时候让人觉得不近人情。但是!”他猛地强调,“每一次!每一次战斗都证明了!他的严厉是对的!只有按照他说的做,才能活下来!才能赢!”
他的眼神炽热得吓人,紧紧盯着医生,仿佛要让他也相信这个“真理”:“在我眼里,头儿的选择永远是正确的!没有一次例外!为什么?因为他还活着!我们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证明!那些绿皮军阀…我以前只能像狗一样取悦它们…但跟着头儿!我能和它们搏杀!甚至像宰狗一样,把它们宰了,并且哪怕是几百万的绿皮的攻击下,我们都能活下来!!”他将一切自身的生存和胜利都归功于张远的领导和力量,张远的存在本身对他而言就是奇迹和信仰的化身,是行走于人间的帝皇意志。
“他是不同的!您明白吗?他是帝皇派来的!是天选者!是…”瓦里克斯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试图找到一个足够分量的词汇来表达他心中那座巍峨的神像。
“——是你强行按在他头上的神圣光环和一厢情愿的期望。”一个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打断了他狂热的叙述。
医生不知何时已经掐灭了烟,用那双疲惫却锐利得惊人的眼睛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种几乎无法掩饰的、混合着厌恶和怜悯的表情。瓦里克斯那狂热的赞美显然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强行压下那种发自内心的不适感。
“你说了这么多,”医生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核心只有一个:你把你所有的希望、信仰、对自身无能的逃避,甚至你父母惨死带来的创伤和负罪感,全都一股脑地、强行寄托甚至‘强求’在了那个叫张远的男人身上。”
他身体前倾,目光如手术刀般剖开瓦里克斯的内心:“因为他足够强大,强大到匪夷所思,所以至今为止,你这种‘强求’居然他妈的大部分都实现了——他确实救了你妹妹,带着你们活了下来。这给了你一种错觉,仿佛你的强求是合理的,是正确的。”
“但事实是,”医生的声音冷酷无比,“他从未要求你这么做。他只是做了他当时认为该做的事。而你,瓦里克斯,‘铁拳’,你现在的痛苦——这只破烂胳膊带来的幻痛,你夜里惊醒的噩梦,你那种离了他就好像活不下去的焦虑——根源不在于你配不上他,而在于你发现了:你对自己‘作为张远追随者’的这个身份,强加了太多不切实际的、你自己都做不到的‘强求’!”
“你潜意识里觉得,作为他的追随者,你应该更强,应该更无畏,应该像他一样战无不胜,至少…不该被一只机械胳膊和一点幻痛折磨成这副熊样。你觉得你拖后腿了,配不上你心中那个‘神圣领袖’的荣光。这种自我认知的撕裂,才是你痛苦的根源。你把他当成了神,然后发现自己只是凡人,于是痛苦就来了。”
医生的话像一把把锤子,砸碎了瓦里克斯精心构筑的精神堡垒,露出了里面鲜血淋漓的真实。
最后,医生用一种近乎混蛋的、不负责任的语气,给出了他的“建议”:“要我说,你这点毛病,纯粹是自我认知失调闲出来的。与其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歌颂你那个‘天选者’头儿,不如给你自己脑袋来一下狠的,打晕过去睡一觉,或者找个真正的技工把你这破接口修好。”他指了指瓦里克斯不断渗油的机械臂连接处,毫不客气地说:“据我所知,你那个头儿,张远,从来没要求你变成超人。我翻过记录,他唯一一次对军需官提出的关于你的要求,是希望他们‘想想办法,让那个叫瓦里克斯的傻大个别整天折腾他那条胳膊,也省得他们仨人把那点可怜的积蓄全搭进去,就为了整一个快把他自己神经烧糊的破接口’。”
医生靠在椅背上,重新点燃一支烟,吐出烟圈,懒洋洋地总结道:“他的要求简单得很:希望你他妈的好好活着,别瞎折腾,顺心点。就这么简单。是你自己非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又傻逼的神圣。”
然后医生在停顿了一下,左挪右挪,像是一个好不容易能活动的石像一般,将自己的身子在好一阵子挪位摇摆以后,才摆出了一个让他比较感觉舒服的位置,然后这位医生对他的患者,做出了最后的结论“好了,诊断结束了。药方就是——别他妈再神化你身边那个倒霉蛋了,他估计已经够累的了!现在,拿着背后给你准备好的止痛药以及镇定药,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