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冥诞祭祀圆满落幕,崔皇后主持大局的沉稳气度与对古礼的熟稔掌握,不仅令后宫众人暗自心折,也让前朝观望的大臣们对新后刮目相看。李恪在祭祀后,当着宗室勋贵的面,轻轻握了握崔皇后的手,低语了一句“梓辛辛苦”,其中的赞赏与支持,不言而喻。
立政殿内,祭祀的余韵尚未完全散去,但崔皇后已无暇回味那短暂的胜利。她知道,苏德妃的“病”不会就此痊愈,那些盘根错节的旧例利益网也不会因一次祭祀的顺利而自动瓦解。是时候将那份祭祀前颁布的章程落到实处,将风刀霜剑,明晃晃地亮出来了。
“张司正,”崔皇后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本宫懿旨,即日起,成立核查司,由你暂领司正之职,协同尚宫局、内侍省、内帑库,对近三年来,六宫二十四衙门所有超过定例的赏赐、采购、修缮等项开支,进行集中核查。重点是祭祀、节庆、嫔妃用度等大宗开支项目。”
“奴婢领旨。”张司正精神一振,知道皇后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记住,”崔皇后目光锐利,“一切以旧档、章程、票据为准。凡无据可查、超出定例、用途不明者,无论涉及何人,无论资历深浅,一律记录在案,呈报本宫。若有抵抗、隐瞒、销毁凭证者,就地拿下,移交宫正司论处。”
“是!”
核查司的成立,如同在沉寂的宫苑中投下一块巨石。立政殿的懿旨以最快的速度传达至六宫各处。一时间,尚宫局、内侍省档案库内,算盘声、翻阅卷宗声日夜不绝。张司正雷厉风行,亲自坐镇,抽调了一批精于算术、秉性刚直的宫女和内侍,分头核对账目。
起初,一些倚老卖老的管事还想以“惯例如此”、“时间久远难以查证”等借口搪塞,但在张司正毫不容情的追查和宫正司的威慑下,纷纷败下阵来。一桩桩、一件件陈年旧账被翻出水面:
有虚报宫中器物损耗,中饱私囊的;
有利用采买之便,以次充好,收取回扣的;
有假借某位主子名义,超支用度,实则利益输送的;
更有甚者,如那“珍珠粉”案一般,凭空捏造项目,将内帑银钱直接揣入私囊。
而这些问题的背后,或多或少,都指向了以苏德妃及其心腹为核心的旧有势力网络。浣衣局吴姓老宫人那条线,更是被顺藤摸瓜,牵扯出数名在内侍省和尚宫局担任要职的宦官与女官。
证据如同雪片般汇集到立政殿。崔皇后每日处理完日常宫务,便是审阅这些核查报告。她看得极快,批示却极准。对于情节较轻、且非核心人员的,她往往给予机会,责令限期退赔,或调离原职,以观后效,恩威并施,既肃清了风气,也避免了树敌过多。
但对于那些证据确凿、涉及核心利益输送、尤其是与苏德妃关系密切的钉子,她则毫不手软。
这日,核查司呈报上一份关于去岁中秋,宫中采购一批苏绣屏风的卷宗。账面显示采购了二十架,每架价格高昂,但实际入库记录模糊,且有多名低阶宫人证实,当时只在几个主要宫殿摆放了不足十架。
“经手人是内侍省采办太监,孙福海。”张司正低声道,“此人是苏德妃远房表亲,在内侍省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据查,那批屏风实际采购价不足账面一半,余款……多半落入了他的口袋,且其中一部分,流向了淑兰殿一名管事嬷嬷的侄子在外开设的绸缎庄。”
崔皇后看着卷宗上清晰的人证、物证链,沉默片刻。孙福海,这可是条大鱼,也是苏德妃在内侍省的重要钱袋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