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提起那支紫毫笔,蘸饱了墨。
她没有书写公文,也没有抄录典籍。笔尖落在雪白的纸面上,流畅地游走起来。起初只是看似随意的线条,渐渐勾勒出山川的轮廓,河流的走向,城镇的位置……竟是一幅简约的舆图草图。并非具体的某地,更像是心中所构想的、河清海晏的万里江山缩影。
她画得极为专注,眉眼低垂,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笔锋时而是勾勒山峦的嶙峋顿挫,时而是描绘水波的婉转流畅。在这寂静的黄昏,在这初启的内书房,她以笔为心,描绘着一个或许遥远,却支撑着她前行的大同之梦。
最后一笔落下,她在图卷一角,用极细的笔触,画了一株生于山崖、枝干遒劲的寒梅。梅蕊未着色,只在心中,默然留白。
内书启章,波澜不惊。
梅香染墨,心绘乾坤。
她放下笔,看着墨迹未干的图卷,轻轻吹了吹。窗外,夕阳的余晖为集贤斋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内书房未来的路还很长,她肩上的责任也会越来越重。但此刻,她心中一片宁静。
无论外界风雨如何,她自有她的一方天地,可以沉静,可以思考,可以……以这种方式,默默陪伴,默默支持。
她将图卷小心卷起,并未带走,而是收入了集贤斋专门存放她自己笔记、草图的书柜之中,与其他典籍并列。
这并非需要呈送给谁看的作品,只是她于这纷扰宫廷中,为自己觅得的一处心安之所。
当她最终离开集贤斋,踏着暮色返回漪兰殿时,步伐沉稳,背影挺直。
宫道两旁,已有宫灯次第亮起,光影阑珊。
她不知道,在她离开后不久,一道玄色身影悄然踏入集贤斋,如同往常般,信步走至她常坐的书案前。目光掠过那摆放整齐的文书,最终,落在了那个并未上锁的书柜上。
他伸出手,取出了那卷尚带着淡淡墨香与梅香的图卷,缓缓展开。
看着那简约却气象万千的江山轮廓,看着那崖畔孤傲的寒梅,李恪久久伫立,深邃的眼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复杂难明。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图卷依原样卷好,放回原处,仿佛从未有人动过。
然后,他转身,无声地融入夜色。
唯有那萦绕在集贤斋内的淡淡梅香,与松烟墨气,见证着这无人知晓的黄昏,与那份深藏于江山图卷之下的,无声的懂得与交织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