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阙初开,群芳待选。
梅影何栖?帝心难决。
他最终没有落下那笔,只是将诏书缓缓卷起,置于一旁。他需要时间,需要更稳妥的方式。
他取过一张素笺,沉吟良久,最终,只是用朱笔,在上面画了一座云雾缭绕的宫阙,宫门紧闭。在宫阙的飞檐之上,极细微地点了一滴墨,似有孤鸟栖于其上,形单影只。
这封寓意“宫门深锁,孤影难栖”的信,被送了出去。
尚宫局,书库。
崔芷柔收到这封无字画信时,正在核对一批新入库的史书。展开素笺,看到那紧闭的宫门与檐上孤影,她瞬间便明白了。
选秀的风声,她已有耳闻。朝臣的奏请,宫中的暗涌,她岂会不知?他此刻送来这样一幅画,是在告诉她,风雨欲来,宫门将开,而他……亦在为难,不知该如何安置她这抹不合时宜的梅影。
她将素笺轻轻按在胸口,能感受到自己清晰的心跳。没有恐惧,没有怨怼,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该来的,总会来。
她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那几株在春寒中瑟缩、却已悄然鼓起花苞的梅树。梅开有时,花落亦有期。她既选择了踏入这宫门,便早已料到会有今日。
她回到书案前,取出一张花笺,并未回应那宫阙孤影。只是用墨,细细画了一枝迎寒绽放的梅花,梅枝伸向画外,姿态舒展,并无拘束之态。在梅蕊中心,她用银粉,极轻地点了一下。
然后,她在那枝梅花旁,以极其工整秀逸的小楷,抄录了一首前朝女子的诗:
“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她不是在祈求庇护,也不是在表达哀怨。她是在告诉他,她愿如这诗中寒梅,不与他日选秀入宫的“桃李”争春,只守自身清白,于冰雪中绽放,若有清香,亦愿泽被这宫闱,乃至更广阔的天地。
这是她的风骨,亦是她的承诺。
凤阙将开,群芳争艳又如何?
梅影自有栖处,不在金屋,而在……君心。
她将花笺封好,系于“墨铃”腿上。小家伙振翅而去,融入那依旧寒冷的春日天空。
崔芷柔转身,继续埋首于那堆厚重的史籍之中,神色平静如初。仿佛外间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都与她无关。
她已表明了心迹。剩下的,便交由他来决断。
无论前路是风雨还是晴空,她都将坦然面对。只因她所求,从来不是那凤冠霞帔,而是那份始于梅林、历经生死、藏于彼此心底的懂得与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