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雪映丹墀,梅影独凭(1 / 2)

雷霆清洗的余威尚在,长安城迎来了永徽元年的初雪。雪花纷纷扬扬,覆盖了朱墙碧瓦,也暂时掩去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朝堂之上,因魏王、永嘉郡王两大势力的彻底覆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幸存下来的官员们噤若寒蝉,办事效率却奇高,无人敢在这位手段酷烈的新君面前有丝毫懈怠。

李恪的权威,在这场血与火的洗礼后,真正达到了顶峰。他不再仅仅是先帝指定的继承者,而是凭借自身意志与铁腕,将整个帝国权柄牢牢握于手中的主宰。紫宸殿的诏令,如今已能毫无阻滞地通达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权力顶峰的风景,并非全然快意。奏疏依旧堆积如山,北疆需要安抚,新政需要推行,被清洗后空出的职位需要填补……更重要的是,那道被他强行压下、关于“赤阳散”与先帝死因的惊天秘密,如同悬顶之剑,时刻提醒着他皇室内部的龌龊与不堪。他变得愈发沉默,眉宇间常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与疲惫。

他依旧每日会批阅由尚宫局整理送来的文书,偶尔也会用那支紫毫笔。只是,那盆罗汉松前的驻足时间,似乎更长了些。玄影依旧会禀报她的近况,无非是“崔司籍一切安好,仍在书库整理典籍”之类。他知道,她依循着他的“旨意”,将自己牢牢圈禁在那方寸之地,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这日雪后初霁,阳光映照在皑皑白雪之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李恪处理完一批紧急军务,信步走出紫宸殿,立于高高的丹墀之上,俯瞰着被冰雪覆盖的重重宫阙。天地间一片纯白,肃穆而寂寥。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尚宫局的方向。那片殿宇在雪中显得格外宁静。他忽然很想知道,此刻的她,在做些什么?是否也如他一般,看着这同一场雪?那日偏殿之中,她强自镇定的模样,那截被他收入袖中的断梅,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促使他迈开了脚步。他没有传辇,也未带过多仪仗,只带着两名贴身内侍,踏着积雪,穿过一道道宫门,朝着尚宫局走去。

尚宫局的书库,因皇帝的突然驾临而瞬间陷入了紧张的寂静。宫人们跪伏在地,不敢抬头。李恪挥手让他们退下,独自走入那弥漫着墨香与陈旧书卷气息的库房深处。

崔芷柔正站在一架高高的梯子上,伸手去取顶层的一卷古籍。听到脚步声,她低头望去,见到那抹玄色身影逆光而立,不由得微微一怔,险些失足。她定了定神,小心地从梯子上下来,拂去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依礼跪拜:“臣女不知陛下驾临,未能远迎,死罪。”

“平身。”李恪的声音在空旷的书库中显得有些低沉。他走近几步,目光扫过四周。书库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纤尘不染,各类典籍分门别类,标识清晰。空气里,除了书卷的陈旧气息,似乎还萦绕着一丝极淡的、熟悉的冷香。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她身上。她穿着一身素雅的青灰色宫装,未施粉黛,墨发只用一支普通的玉簪松松绾起,比起宫宴命妇们的珠翠环绕,更显清丽脱俗,却也……更添了几分距离感。

“朕随意走走。”他淡淡道,视线掠过她刚才欲取的那卷书,“那是何书?”

“回陛下,是《西域风物志补遗》,前朝孤本,略有残损,臣女正准备取出修复。”她垂眸答道,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嗯。”李恪应了一声,一时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质问她那日的举动?已然问过。关心她的安危?旨意已下。寻常的问候?似乎又显得多余而刻意。

沉默再次降临。只有窗外积雪压断枯枝的轻微“咔嚓”声,偶尔传来。

崔芷柔能感受到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目光复杂,带着审视,或许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别的什么。她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动。他为何而来?仅仅是为了“随意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