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仪殿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比殿外的夜色更加凝重。
李世民负手立于巨大的安西沙盘前,眉头紧锁,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案几上摊开的紧急军报,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灼烫着他的心。松赞干布亲征,十万大军,庭州被围……这些消息组合在一起,构成了帝国西陲自他登基以来最严峻的危机。
脚步声响起,李恪在内侍的引领下快步走入殿中。他一身风尘,目光却锐利如鹰,径直走到沙盘前,甚至来不及行全礼:“父皇,安西军情如何?苏定方可有最新战报?”
李世民看着他毫不作伪的焦急,心中复杂难言,指了指沙盘:“你自己看。松赞干布狡猾,避开了石堡城正面,自勃律小道穿插,直扑我腹地。西州、伊州兵力薄弱,恐难久守。苏定方已收缩兵力,固守庭州,但被十倍之敌围困,情况……不容乐观。”
李恪的目光迅速在沙盘上扫过,手指划过吐蕃大军的进军路线,以及庭州周边地形,脑中飞快计算着兵力、粮草、支援路线。他的脸色越来越沉,但眼神却愈发冷静。
“庭州城防坚固,粮草充足,更有格物司分院在内,苏定方善守,坚守一月应当无虞。”李恪沉声道,像是在对李世民说,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但一月之后……若援军不至,城破只在旦夕之间。”
“援军……”李世民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河西、陇右兵力调动需要时间,且需防备吐蕃声东击西。从关中调兵,更是远水难救近火。朕已命程知节、侯君集……唉!”他提到侯君集的名字,又是一阵心烦意乱。
“父皇!”李恪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李世民,“儿臣请命!愿即刻返回安西,统领诸军,破吐蕃之围!”
殿内瞬间寂静。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李世民凝视着李恪,这个儿子身上有着他年轻时的影子,果决、勇毅,甚至更为锐利。让他回去,无疑是最佳选择。苏定方等将领皆服其指挥,安西军民视其为主心骨,更有那神鬼莫测的“震天雷”与格物司之利。他若回去,安西军心必振,或许真能创造奇迹。
但是……放他回去,手握重兵,大败吐蕃之后,其声望将达到何等顶峰?届时,朝廷还如何制约?承乾的太子之位,又将置于何地?
帝王心术与家国安危,在他心中激烈交锋。
李恪似乎看穿了父亲的犹豫,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铿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父皇!安西乃国之西门,一旦有失,吐蕃铁蹄便可直叩河西,关中震动!儿臣在安西数年,深知此地关乎我大唐国运!儿臣在此立誓,此去安西,只为破敌守土,护卫疆域!待击败吐蕃,稳定西陲之后,儿臣愿交还兵权,卸任安西都督,回长安做一个闲散亲王,绝无二心!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他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请父皇以江山社稷为重!儿臣个人荣辱得失,与国家安危相比,微不足道!”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李世民的心上。他看着儿子那毫无保留、一片赤诚的眼神,心中的天平终于倾斜。
是啊,江山社稷为重!若安西不保,内部争得再凶,又有何意义?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亲手扶起李恪,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终于露出决断之色:“好!朕准了!”
他走到御案前,提起朱笔,迅速写下一道诏书,加盖玉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