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定方奇袭伏俟城,取得赫赫战功的消息,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在安西与吐蕃之间引发了截然不同的剧烈反响。
庭州军民士气大振,街头巷尾皆传颂吴王殿下用兵如神,苏将军勇猛无敌。此前因吐蕃袭扰和西域动摇而产生的些许阴霾,被这一场干脆利落的胜利一扫而空。格物司的“惊雷铳”与“震天雷”虽未大规模亮相,但其在关键战斗中发挥的“雷霆”之威,已通过参战将士的口耳相传,蒙上了一层神秘而令人敬畏的色彩。
安西都护府麾下各军、各地官员,对李恪这位持节都督更是心服口服,再无半分疑虑。王旗所向,已然成为凝聚整个安西力量的绝对核心。
然而,在这高涨的士气背后,李恪却保持着异乎寻常的冷静。
都督府书房内,他仔细审阅着苏定方送回的详细战报,以及王德汇总的各方反应。
“伏俟城一把火,烧掉了叛军过半粮草,斩首七百余,其中包括三个颇具影响力的部落头人……干得漂亮。”李恪放下战报,看向一旁的王德,“我军伤亡如何?”
“回王爷,苏将军用兵老辣,我军仅阵亡十七人,伤四十三人,多为轻伤,可谓大获全胜!”王德语气中带着兴奋。
李恪微微颔首,脸上却不见喜色:“胜是胜了,但也彻底激怒了松赞干布。他接下来,绝不会再是小打小闹的袭扰。”
“王爷所言极是。百骑司收到风声,逻些城近日气氛压抑,松赞干布连续召集重臣议事。勃律方向的论钦陵部,活动也明显频繁起来。”王德回禀道。
“意料之中。”李恪走到沙盘前,目光落在广袤的吐蕃高原,“他在寻找我们的弱点,或者说,在逼我们露出破绽。伏俟城之败,他会视为奇耻大辱,必然寻求报复。”
这时,门外侍卫通传:“王爷,宣慰使裴矩大人求见。”
“请。”
裴矩步入书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先是对伏俟城大捷表示了祝贺,随即话锋微转:“殿下用兵如神,一举稳定南线,陛下闻之,必然欣慰。只是……”他略作沉吟,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这是长安刚到的密信,涉及朝中对此战的一些……议论。”
李恪接过密信,迅速浏览一遍。信中并未直接指责他擅启边衅,但字里行间也流露出朝中部分大臣,如魏征等人,对此次越境打击的担忧,认为可能“激化矛盾”,“使吐蕃铤而走险”,建议朝廷对安西“稍加节制”的声音也有所抬头。同时,信中也隐约提到,陛下虽未表态,但对此事保持了“关注”。
李恪将密信置于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面色平静无波。
“有劳裴侍郎告知。朝中诸公,身居庙堂,远隔万里,有些担忧实属正常。然,边塞之事,瞬息万变,恪既受陛下信重,持节都督诸军事,自当以稳定边陲、慑服不臣为首要。些许非议,动摇不了本王肃清边患的决心。”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裴矩仔细观察着李恪的神情,见他毫无慌乱之色,心中暗叹此子心志之坚,已远超同龄皇子。他拱手道:“殿下深明大义,矩佩服。陛下对殿下亦是信重有加,此番密信,亦是希望殿下能体察圣意,妥善应对后续。”
“本王明白。”李恪点头,“请裴侍郎回信长安,奏明此战乃应对吐蕃挑衅、瓦解其盟友之必要手段,南线暂稳,可使我安西全力应对吐蕃正面之敌。至于朝中议论,本王行事,但求问心无愧,利于社稷便可。”
送走裴矩后,李恪独自在书房沉思良久。长安的风向微妙,父亲的态度也耐人寻味。这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他必须在西域取得更决定性的胜利,用无可辩驳的战功,来堵住所有非议,也为自己,为安西,争取更广阔的空间。
“松赞干布欲报复,必寻一处,以为战场……”李恪的手指在沙盘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唐蕃边境一处重要的地理节点上,“……会是这里吗?石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