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当真?”他的语气缓和了些,但眼神依旧警惕。
“千真万确!”陈文昌趁热打铁,“小的身家性命皆在管事手中,岂敢欺瞒?此露每次只可微量品尝,待身体逐渐适应,其神效方显。”
或许是那过于强烈的感官冲击让他潜意识里觉得这绝非俗物,或许是陈文昌那笃定的表情和“仙家理论”暂时唬住了他,王监工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将琉璃瓶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脸上的怒容渐渐被一种混合着痛苦和贪婪的神色取代。
“嗯……看来,你小子倒是有几分机缘。”王监工清了清依旧火辣辣的嗓子,试图维持威严,“说吧,想要咱家如何‘照拂’于你?”
陈文昌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知道关键时刻来了。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不敢瞒管事,小的们对这大报恩寺,尤其是那即将建造的琉璃宝塔,敬仰万分。听闻塔下有供奉佛宝舍利的地宫,构造精妙,犹如神工,不知我等卑微之人,可有福分知晓一二?哪怕只是听听其中玄奥,也心满意足了。”
王监工一听“地宫”二字,醉意和辣意瞬间醒了一半,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地宫?你打听这个作甚?那可是皇家禁地,由宫里直接派来的大珰和内官监负责,图纸都在他们手里攥着,寻常人连靠近都不准!咱家也只是听说,地宫入口隐秘,内有重重机关,具体在何处,如何开启,那是绝密!”
他顿了顿,盯着陈文昌,语气带着警告:“小子,好奇心太重,在这地方可是会掉脑袋的。”
陈文昌心中一惊,知道触及了核心机密,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反而露出更加谦卑和向往的神情:“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就是好奇,绝无非分之想。只是觉得,能参与如此神工,若连地宫何在都不知,实在遗憾。管事您见多识广,想必听过些风声……”
或许是那瓶“赤霞凝露”的功效还在发酵(主要是辣劲没过),或许是陈文昌的马屁拍得舒服,王监工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抵住“仙丹”的诱惑和卖弄知识的虚荣。他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声说道:“咱家也是偶然听一位醉酒的内侍提起过一嘴,地宫入口,不在明处,与塔心础石、水脉走向皆有干系,据说……开启之法,与‘星斗’、‘光影’有关,复杂得很。更多的,咱家也不知了,你也别再问!”
星斗?光影?塔心础石?水脉走向?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电光火石般在陈文昌脑中闪过,虽然信息依旧模糊,但至少有了方向,不再是毫无头绪的大海捞针!
他连忙躬身道谢:“多谢管事指点!小的感激不尽!这‘赤霞凝露’,管事还请慢慢享用,切记每次微量即可。”
王监工挥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自己则又忍不住看了看那瓶红色液体,舔了舔依旧发麻的嘴唇,眼神复杂。
陈文昌强压着心中的激动,快步回到同伴们等待的角落。
“怎么样?”欧阳菲菲迫不及待地问。
“辣椒酱……哦不,‘仙丹’送出去了,效果……立竿见影。”陈文昌表情古怪地把经过简要说了一遍,重点提到了王监工最后透露的关于地宫入口的线索。
“星斗、光影、塔心、水脉……”罗子建沉吟着,抬头望向那初具规模的塔基,“这意味着入口不是简单的地面暗门,可能涉及天文定位和光学机关,必须在特定时间、特定光线条件下才能发现或开启。”
“工程量和技术难度又增加了。”张一斌叹了口气,“我们需要更精确的图纸,或者……能接触到核心设计的人。”
欧阳菲菲却眼睛一亮:“‘星斗’和‘光影’?这听起来像是某种密码或者机关指令。子建,你攀高观察塔基与周围环境,特别是水渠的方位关系;一斌,你试试看能不能从工匠们闲聊中套出关于础石铺设或者祭祀仪式的细节。我们需要把所有碎片拼凑起来。”
初步的行动计划迅速制定。然而,就在他们以为初步站稳脚跟,并获得了一丝宝贵线索而稍感松懈时,一丝若有若无的窥视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上了四人的后背。
不远处,一堆刚刚卸下的琉璃构件后面,一道阴鸷的目光穿透人群,准确地落在他们这个小团体身上。那目光的主人,身形干瘦,面容隐藏在斗笠的阴影下,只露出一个尖削的下巴,但那份冰冷的审视,让人不寒而栗。
他观察了他们与王监工接触的全过程,虽然听不清具体交谈内容,但陈文昌献上“宝物”以及王监工之后态度的变化,都被他尽收眼底。
罗子建的感官最为敏锐,他猛地回头,目光如电般扫向那道目光的来源。然而,那人影如同鬼魅,在罗子建看过去的瞬间,已悄然后退,融入了忙碌的工匠人群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东厂番子特有的阴冷气息。
“我们被盯上了。”罗子建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刚刚因为获得线索而升起的一丝喜悦瞬间荡然无存。一股寒意从四人的脚底升起。东厂的触角,比他们想象的伸得更长,更隐秘。他们就像闯入蛛网的飞虫,看似在挣扎,实则一举一动,都可能早已落在暗处猎手的眼中。
倒计时仍在无情地流逝,而前方的迷雾,似乎更加浓重了。那个消失的监视者是谁?他看到了多少?他们的计划,是否在第一步就已经暴露?
悬念,如同工地上空逐渐积聚的阴云,沉甸甸地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