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子建再次展现出他作为“城市猎人”的敏锐。他白天冒险靠近官道侦察,发现位于进城必经之路旁的“悦来客栈”生意异常兴隆,且往来住客中颇多身形精干、眼神警惕、虽着便装却难掩官家气息的人。他判断,这里极有可能是东厂番子乃至一些低级锦衣卫歇脚、传递消息的据点之一。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有效的地方。”罗子建目光炯炯,“我们把信,‘丢’在客栈掌柜最容易发现,并且一定会上报的地方。”
翌日清晨,天色微熹。一个穿着普通百姓衣服、帽檐压得很低的身影(由罗子建扮演)匆匆走入悦来客栈,在喧闹的大堂角落坐下,要了一碗豆粥。他看似无意地将一个厚厚的信封半塞在条凳的缝隙里,然后很快起身离开,消失在晨雾中。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个信封就被机灵的小二发现,并交给了掌柜。掌柜是个面色白净、眼神活络的中年人,他拿起信封一看,封皮上没有任何字样,但纸质和样式都透着一股不寻常。他掂量了一下,又对着光看了看里面隐约透出的字迹,脸色微微一变,不动声色地将信封揣入袖中,转身走进了后堂。
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然而,他们低估了东厂的反应速度,也高估了这潭水表面的平静。
当天下午,废弃砖窑周围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原本只在官道上巡逻的官兵,开始三三两两地出现在附近的乡间小路上,盘问往来行人。更有一股肃杀的气息,从北京城的方向隐隐传来。
“不对劲,”负责外围警戒的张一斌闪身回窑洞,语气低沉,“盘查变严了,而且出现了几拨生面孔,眼神很毒,像是在找什么人,或者……在布网。”
陈文昌走到窑口,透过缝隙向外观察,脸色也逐渐凝重:“我们的信,可能起了作用,但作用的方向……似乎引来了更直接的搜查。吴老二的应对,比我们想的更激烈。”
就在这时,罗子建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回,带来一个更坏的消息:“客栈那边眼线多了很多,而且我回来的时候,感觉有人缀上了我,费了好大劲才甩掉。东厂不是内乱,他们像是在……搜捕可疑分子!”
窑洞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伪造密信的本意是搅浑水、引蛇出洞,没想到却可能提前引爆了火药桶,将他们四人暴露在更危险的境地。
夜幕再次降临,但窑洞内的四人已无人能安睡。蜡烛已经换了一根新的,火光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凹凸不平的窑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我们可能弄巧成拙了。”欧阳菲菲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后怕,“那封信,或许没能离间他们,反而让吴老二意识到了有人在打碧云剑的主意,所以加强了戒备和搜捕。”
“不一定。”陈文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分析,“也可能是信起到了作用,吴老二的政敌采取了行动,或者吴老二为了防范政敌而采取了过激反应。无论如何,水已经浑了,只是这浑水下的暗流,比我们想象得更湍急,更危险。”
张一斌默默检查着身边仅有的几件武器——一根削尖的硬木棍,几块边缘锋利的碎瓷片。他的眼神依旧坚定,准备迎接随时可能到来的战斗。
罗子建则趴在窑顶的通风口,像一尊石雕般凝望着远处北京城模糊的轮廓和星星点点的灯火,那里是权力的中心,也是他们下一步必须闯入的龙潭虎穴。
“计划必须调整。”陈文昌最终沉声道,“原想在半路截击,现在看来难度倍增。我们必须做两手准备:一,继续利用这混乱,看能否找到押送队伍的破绽;二,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剑真的被送入了紫禁城,那我们就要开始筹划,如何闯一闯那天下守卫最森严的宫禁。”
闯紫禁城。这个念头让每个人都心头一沉。那不再是在荒郊野外或者城市街巷中的战斗,那是闯入一个帝国的核心,面对的是层层叠叠的宫墙、无数的侍卫、精密的防御体系和至高无上的皇权。
前路,似乎比这窑洞外的夜色更加黑暗。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压抑中,欧阳菲菲却轻轻“咦”了一声。她借着烛光,再次翻开了那本《洪武正韵》,手指停留在其中一页关于北京城建筑的注释上,眼神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光。“或许……未必完全没有机会。文昌,你来看这个关于皇宫水道设计的描述……”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微弱的闪电,瞬间撕裂了沉重的黑暗,吸引了所有同伴的注意。新的希望,似乎总在绝境中,于不经意间悄然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