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椒酱泄天机 》
夜幕下的庐山,仿佛被泼上了一层浓稠的墨汁,唯有远处山坳里星星点点的灯火,勾勒出云中寺模糊而寂静的轮廓。然而,这份山间的宁静,却被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狠狠撕裂。
“这边!快!”张一斌压低声音,几乎是半架着那位自称“应文先生”的老僧人,沿着陡峭的山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奔逃。欧阳菲菲紧随其后,罗子建则断后,不时紧张地回望。
身后不远处,火把如同嗜血的眼睛,在黑暗中跳跃、逼近,杂沓的脚步声和凶狠的低吼声织成一张死亡的罗网,紧追不舍。东厂的番子,这群明朝的特务鹰犬,显然训练有素,即便在如此复杂的地形中,也丝毫没有跟丢的迹象。
“不行了…老衲…实是跑不动了…”应文先生气息紊乱,脚步踉跄,宽大的僧袍被沿途的枝桠刮得嗤嗤作响。
“再坚持一下!看到前面那棵歪脖子松树了吗?绕过去,往下有个小坡,滑下去就是云中寺的后墙!”罗子建急促地指挥着,他对地形的敏锐直觉在此刻成了众人唯一的指望。
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四人在山林中偶然撞见这位老僧被两名持刀黑衣人围攻。张一斌凭借出色的跆拳道身手,一记凌厉的侧踢接一个漂亮的回旋踢,瞬间放倒了那两个凶徒。救下人后,他们本欲将老僧送回他所说的挂单寺庙——云中寺,却不料很快发现了更多的追兵。老僧面对追兵时那远超普通僧人的惊惧,以及欧阳菲菲留意到他腰间偶然露出的一角玉佩上那极其特殊的龙纹云饰,让她心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那纹样,与她曾在故宫博物院特展中见过的明代皇室佩玉何其相似!一个惊人的猜想砸向她:眼前这人,极可能就是靖难之役后下落成谜的建文帝!
这个发现让他们无法袖手旁观,于是便有了这场深夜的亡命奔逃。
“噗通…噗通…”几人接连从土坡滑下,狼狈地跌落在云中寺后院墙根的杂草丛中。
“快!翻进去!”张一斌率先蹲下,用肩膀抵着墙,“菲菲,你先上!子建,搭把手!”
欧阳菲菲也顾不得淑女风范,踩着张一斌的肩,被罗子建在上面一拉,艰难地翻过了并不算太高的土墙。接着是几乎虚脱的应文先生,最后是张一斌和罗子建。
院内一片死寂,只有佛堂方向传来隐约的诵经声,似乎寺内僧众并未被后山的骚动惊扰。
“跟我来。”应文先生稍稍喘匀了气,对这里果然极为熟悉,引着三人猫着腰,迅速绕过柴房和斋堂,闪身进了一间位于角落的狭小禅房。
禅房内陈设极为简陋,一床一桌一椅,桌上放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灯焰如豆,勉强照亮方寸之地,也将四个惊魂未定之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摇曳不定。
“多谢…多谢诸位施主…救命之恩…”应文先生靠在门板上,双手合十,声音依旧带着颤抖。
“先生不必多礼。”欧阳菲菲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决定单刀直入,“追兵如此穷凶极恶,先生的身份恐怕非同一般。若我们没看错,您随身所佩之玉,绝非寻常百姓乃至普通僧侣所能有。”
老僧身体猛地一僵,脸上血色褪尽,沉默了下来,禅房内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呼吸声。窗外的风声似乎也停止了,仿佛在等待一个石破天惊的答案。
良久,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那叹息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沧桑:“唉…劫数,皆是劫数…罢了,事已至此,瞒亦无益。贫僧…贫僧便是朱允炆。”
尽管已有猜测,但当“朱允炆”这三个字真真切切地从他口中说出时,三人还是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建文帝!他们竟然真的救下了中国历史上着名失踪案的主角——建文帝!
“您…您真的是…”罗子建张大了嘴,感觉像在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是。”建文帝(现在已可确认)苦涩地点点头,“昔日宫闱惨变,烈火焚身…幸得忠臣义士舍命相护,方能假扮僧侣,逃出生天,辗转流落至此庐山,苟延残喘…本以为此生便将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不料…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他的话语 fragnted(碎片化),带着显而易见的后怕与绝望。
就在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陈文昌忽然摸了摸肚子,脸上露出些微不好意思的神情:“那个…跑了半天,有点饿了。我看这寺里好像有斋堂,先生您刚才也没用晚饭吧?要不…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吃的?”他说着,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随身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那里面装着他的宝贝——各种口味的自制辣椒酱和几盒自热火锅。对于一个吃货而言,天塌下来也得先填饱肚子。
欧阳菲菲本想阻止,觉得此时不是讨论吃饭的时候,但看到建文帝那苍白憔悴的脸色,心想吃点东西或许能帮他稳定情绪,便点了点头:“小心点,快去快回。”
陈文昌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拉开门溜了出去。
屋内,对话继续。欧阳菲菲试图获取更多信息:“陛下…”
“莫再称陛下,”建文帝慌忙摆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世间已无建文帝,只有罪僧应文。”
“是,应文大师。”欧阳菲菲从善如流,“那些追兵,是东厂的人?他们为何突然如此确定您在此地?”
“应是得到了密报。”建文帝低声道,“这些年,他们从未停止搜寻。或许是我的行踪终究未能完全掩盖…又或者,是这寺中…”他话未说尽,但疑虑之情溢于言表。
正当欧阳菲菲想进一步追问关于那枚玉佩和其可能隐含的更多秘密时,陈文昌端着一个木托盘回来了,上面放着几碗清粥,一碟咸菜,还有几个冷掉的杂粮馒头。
“斋堂都快熄火了,就找到这些。”陈文昌将食物放在桌上,然后极其自然地从背包里掏出他那瓶标志性的、红得耀眼的特辣辣椒酱,“嘿嘿,没啥味道,加点这个凑合一下。”他说着,就要往建文帝面前的粥碗里拨。
“不可!”建文帝几乎是惊呼出声,猛地伸手阻拦,动作之大差点打翻粥碗。
陈文昌吓了一跳,勺子僵在半空:“大…大师,这辣椒酱可香了,您尝尝?”
建文帝似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收回手,恢复了些许平静,但语气依旧坚决:“多谢小施主美意。只是…出家之人,茹素清修,戒食辛辣刺激之物,以免扰动心性,坏了修行。寺中斋饭皆有定规,油盐尚且寡淡,何况此等猛烈之物?万万不可。”
陈文昌讪讪地收回手,嘀咕道:“哦哦,这样啊…规矩真多…”自己给自己碗里狠狠加了一大勺,红油瞬间染透了清粥。
然而,建文帝这个过于激烈的反应,和他那句“寺中斋饭皆有定规”,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欧阳菲菲!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不对!一个长期隐居山林寺院、过着清苦生活的落难皇帝,怎么会对“寺院斋饭规制”如此敏感,并且下意识地做出如此符合“身份”的反应?这种近乎本能的规矩恪守,更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一种生怕行差踏错暴露身份的极度谨慎!他刚才的惊慌,绝不仅仅是因为戒律,更是因为——他差点在饮食习惯上露出破绽!
普通僧人或许会守戒,但绝不会惊恐到如此地步。只有时刻警惕、拼命隐藏自己真实身份和过往生活习惯的人,才会对任何可能引起怀疑的细节都如此恐惧!
辣椒酱…饮食习惯…暴露… 欧阳菲菲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瞬间明白了,东厂的追兵,或许不仅仅是得到了密报那么简单!他们极可能早已暗中监视云中寺,甚至可能已经安插了眼线。建文帝能隐藏这么久,必然在行为举止、饮食起居上都极力模仿真正的僧人。而陈文昌这无意间的“热情”,差点就触碰了那根最危险的线!
她猛地抬头看向窗外,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但这寂静,此刻却显得无比诡异和杀机四伏。
“不好!”欧阳菲菲失声低呼。
张一斌和罗子建同时看向她:“怎么了?”
“我们可能…已经被包围了!”欧阳菲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师的反应…太过了!他怕的不是破戒,是暴露!这说明追兵很可能已经掌握了通过生活习惯甄别他身份的方法!他们刚才在山林里的追击,或许…或许只是在把我们赶向这里,或者说,确认目标最终进入了这座寺庙!”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这最坏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