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海盗的区块链》
冰冷、咸腥的海水味混合着霉烂木头的陈腐气息,粗暴地灌入张一斌的鼻腔,将他从昏迷中呛醒。后颈传来一阵钝痛,记忆像被打碎的瓷器,散落成混乱的碎片——震耳欲聋的炮火、接舷战中狰狞的面孔、为了保护欧阳菲菲而挥出的徒劳一拳,以及最后眼前一黑。
他动了动,手腕和脚踝被粗糙的麻绳勒得死紧,摩擦出火辣辣的痛感。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花了片刻才适应昏暗的光线。这里像是一个狭窄的底舱货栈,堆放着一些散发异味的木桶和破烂帆布。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甲板的缝隙,尘埃在光柱中飞舞。角落里,陈文昌和罗子建同样被捆得结结实实,尚未苏醒。欧阳菲菲不在,这让张一斌的心猛地一沉。
“咳……咳……”陈文昌发出一阵咳嗽,也醒转过来,看清处境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们……被俘了?”
罗子建紧接着闷哼一声,挣扎着坐起,工程师的本能让他立刻开始审视环境结构,“木质结构,肋骨间距……是福船改的,但保养极差。我们现在是海盗的‘货’了。”
“菲菲呢?”张一斌压低声音,焦急万分。
“当时混战,我被隔开了,好像看到有个小头目模样的人把她带往上层船舱了,看起来不像要立刻动手的样子。”陈文昌努力回忆,声音带着颤抖,“妈的,这群海盗不简单,打法刁钻,而且你注意到没有,他们有几把刀亮得反常,不像这个时代的锻打技术……”
话音未落,舱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一个身材高瘦、穿着略显体面但依旧邋遢的棉布长衫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眼角有一道疤,让原本还算周正的脸带上了几分戾气。身后跟着两个手持利刃、面目凶悍的海盗。
“哟,都醒了?”疤脸男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目光扫过三人,“别担心那位小娘子,我们二当家请她去‘喝茶’了。至于你们……看起来细皮嫩肉,不像能干粗活的样子。说吧,是直接扔海里喂鱼,还是试试看你们家能不能凑出点赎金?”
张一斌心念电转,硬碰硬死路一条。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疤脸男腰间的算盘和插着毛笔的袋子,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深吸一口气,模仿着看过的古装剧腔调,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慌乱:“这位好汉,扔了我们,不过省下几口饭食。但若留着我们,或许我们能帮你们解决一个大麻烦。”
“哦?”疤脸男挑眉,饶有兴致地蹲下身,捏住张一斌的下巴,“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夸口?我们有什么麻烦是你这待宰羔羊能解决的?”
“你们的麻烦,”张一斌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在账上。”
疤脸男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捏着他下巴的手也加重了力道:“你说什么?”
“我刚才看到你手下在清点这次抢来的货物,登记得乱七八糟,争执不下。我还听到有人抱怨,说上次分赃,有人多占了绸缎,有人少拿了银两,差点内讧。”张一斌急速思考,结合刚才零星的观察和现代知识进行赌博式的推断,“你们船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但记账的法子还跟小舢板时代一样吧?靠脑子记,靠几张破纸,或者……”他瞥了一眼那算盘,“靠这个?糊涂账必然生猜疑,猜疑一起,离散伙火拼还远吗?这难道不是你们最大的麻烦?”
疤脸男松开了手,站起身,眼神惊疑不定。他确实是船队的账房先生,最近正因为账目不清、分配不均导致的怨气而焦头烂额,甚至大当家和二当家也因此有过争执。这小子竟一眼看穿?
“哼,说得轻巧。记账还能有什么新花样?难不成你会点石成金术?”
“点石成金不会,”张一斌知道赌对了一半,心中稍定,“但我有一套‘绝不可能做假’的记账法,能让每一笔缴获、每一次分配都清清楚楚,人人可见,人人可查,永绝争执。”
“绝无可能做假的账?”疤脸男嗤笑一声,但眼神里却有了探究的光,“小子,你要是戏耍老子,老子就把你身上的肉一片片片下来下酒!”
“若不成,任凭处置。若成了,”张一斌昂起头,“换我们四人活命,如何?”
疤脸男——自称“钱先生”——将信将疑,但还是命人给张一斌松了绑,带到了海盗船所谓的“账房”。那是一个更拥挤的舱室,桌上堆着一摞摞杂乱无章的账本和单据,几个海盗正因为一批瓷器的归属吵得面红耳赤。
陈文昌和罗子建也被押来,紧张地看着张一斌。张一斌给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区块链的原理(分布式记账、加密、共识机制、不可篡改)要如何用明朝海盗能理解和实施的方式表达并落地?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表演。
“钱先生,诸位好汉,你们的账,问题在于‘信’字。只由一两人记,别人如何能信?单据杂乱,轻易可改,如何能信?”他拿起一张皱巴巴的记账纸,“我的新法,叫‘同心账’。”
他首先解决“分布式记账”:“第一,不再由您一人记账。每次缴获或分配,由当时在场的所有小头目,甚至所有弟兄,各自同时记录一份!内容必须完全一致。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本 nstantly 更新的总账副本。”
海盗们一片哗然:“这得多麻烦?”“老子字都不识几个!”
“麻烦?”张一斌提高音量,“比兄弟反目、拔刀相向更麻烦吗?不识字,就画图!一把刀代表兵器,一匹绸缎画布匹,银子就画元宝!个数用‘正’字记!关键是,每个人都要记,互相监督!”
接着,他解决“加密”和“不可篡改”,这需要一点巧思:“第二,每记完一笔账,所有人要在这条记录后面,按上一个特殊的、只有自己才懂的手印或画押——比如,您钱先生可以按个特殊螺纹印,李头目可以画个三角,王头目画个圈。并且,要把上一笔账的‘印记’也抄录到新账目旁边,形成勾连!”
他拿起几张纸,演示着“区块”和“链”的概念:“看,这是第一笔账,大家按了手印(哈希)。记第二笔账时,除了按新手印,还得把第一笔账的手印标记也抄上(父哈希)。记第三笔,要抄第二笔的……如此环环相扣!任何人想篡改中间任何一笔账,他就得把后面所有人手里的账本全都改一遍,还得模仿所有人的独门画押!这可能吗?”
海盗们瞪大了眼睛,交头接耳。有人试图反驳,但发现确实难以做到。这相当于要求一个人同时骗过船上所有头目,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修改所有账本,难度登天。
“最后,‘共识’!”张一斌掷地有声,“任何新账目,必须得到在场超过半数头目确认画押,才能生效,记入所有人的账本!少数服从多数,公平公开!”
钱先生的眼睛越来越亮。他精通算计,立刻明白了这套方法的精妙之处。它用繁琐的程序和相互制衡,强行建立起了信任!麻烦是麻烦,但确实能从根源上杜绝私吞和争吵。大当家最头疼的内部分裂问题,似乎看到了解决的曙光。
“妙……妙啊!”钱先生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第一次露出不是残忍而是兴奋的笑容,“小子!你真是个宝贝!快!拿纸笔来!不,多拿些!还有印泥!再把各队头目都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