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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郑和的宝船(1 / 2)

第30章 《郑和的宝船》

海战后的宝船弥漫着浓烈的铁锈与血腥气。伤员安置在底舱,简陋铺位排开,呻吟声此起彼伏,压抑沉闷的空气几乎凝滞。船医老孙头带着两个徒弟穿梭其间,额角汗珠滚落,沾湿了花白的鬓角。他手中的药钵里是捣好的金疮药,气味浓烈刺鼻,药粉被仔细敷在伤员们翻卷的伤口上,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药方传承了几百年,曾救过无数性命,可此刻,却仿佛失去了往日的灵验。

“孙师傅,王老三……王老三又烫起来了!”一个徒弟声音发颤,指着角落的铺位。

老孙头快步过去,拨开王老三被冷汗浸透的衣襟。敷药处不仅未见收口,反而鼓起一片不祥的暗红,边缘溃烂,黄绿色的脓液正缓缓渗出,散发出一股甜腥混着腐败的恶臭。王老三牙关紧咬,面色灰败,在高烧的折磨中痛苦地扭动着身体。

“不该啊……”老孙头喃喃自语,布满老茧的手指小心地碰了碰那滚烫肿胀的皮肉,触手处灼热惊人。他眼神扫过其他几个重伤员,心头猛地一沉。同样的高热,同样的伤口恶化。角落里,一个昨天还能喝下米汤的年轻水手,此刻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死亡的气息,像冰冷沉重的海水,无声地漫上底舱。

“金疮药……压不住这股邪毒了。”老孙头的声音干涩沙哑,疲惫的眼中第一次透出绝望,“是‘破伤风’的恶鬼缠身了。”这个名字带着古老的恐惧,在舱内低低传开,引起一阵压抑的抽气声。几个伤势较轻的士兵下意识地挪动身体,想要离那几张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铺位远一些。

舱门被猛地推开,郑和的身影裹挟着甲板上清冷的海风踏入这污浊之地。他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呻吟的伤兵,最后定格在王老三那张灰败扭曲的脸上。空气似乎又沉重了几分。他沉声问:“孙老,情形如何?”

老孙头扑通一声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舱板上:“大帅……老朽无能!寻常金疮药……压不住这邪毒入骨!王老三、李狗儿……怕是……怕是熬不过今夜了!”他声音哽咽,满是无力回天的悲怆。

郑和沉默着,目光从老孙头花白的头顶移到那几具在痛苦中挣扎的身躯,最终,转向角落里同样面色凝重的欧阳菲菲、张一斌和陈文昌。三个现代人紧紧靠在一起,被舱内绝望的氛围压得几乎窒息。张一斌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摸向腰间藏着的战术腰包,指尖触到里面一个冰冷坚硬的小塑料瓶——仅剩的半瓶青霉素胶囊,是他们最后的底牌。

欧阳菲菲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是医学院的学生,比谁都清楚那黄绿色脓液意味着什么——细菌感染已深入肌体,败血症正在吞噬生命。现代医学常识在她脑中疯狂呐喊:注射!立刻大剂量注射抗生素!但另一个声音同样尖锐:拿出它,如何解释?这透明塑料瓶、里面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药丸,一旦暴露,他们苦心维持的“异域贡使”身份将瞬间崩塌,后果不堪设想。她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青霉……”

张一斌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口型,猛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急促地摇头,眼神凌厉如电:“菲菲!不可!”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想想后果!一旦露馅,我们所有人……”

“可他们会死!”欧阳菲菲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眼眶瞬间红了,“就眼睁睁看着?张一斌,那是人命!”她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在压抑的舱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什么人命?什么死?”郑和低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目光如炬,直射向争执的两人。陈文昌心头一紧,连忙上前一步,半个身子挡住情绪激动的欧阳菲菲,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试图打圆场:“大帅,欧阳姑娘是心善,见不得将士受苦,一时情急……”他语速飞快,却词不达意,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郑和没有理会陈文昌拙劣的解释,他的视线牢牢锁在欧阳菲菲脸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人心最深的角落。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方才,欧阳姑娘似有所言?‘青’什么?”那个“青”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冰冷的探究。

空气仿佛凝固了。底舱里伤员的呻吟、老孙头徒弟压抑的啜泣都似乎在这一刻远去。欧阳菲菲只觉得郑和的目光像两柄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几乎站立不稳。张一斌的心沉到了谷底,手再次按住了腰包里的硬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陈文昌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角落里王老三猛地发出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哀嚎,身体剧烈地弓起,随即又重重砸回铺板,四肢可怕地僵直抽搐,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绑拉紧!角弓反张!典型的破伤风强直痉挛!

“老三!”一个与王老三交好的水手悲呼出声。

这声哀嚎如同惊雷,瞬间撕破了底舱死寂的僵局。欧阳菲菲所有的犹豫和恐惧在这一刻被彻底冲垮。她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陈文昌,迎着郑和审视的目光,一步踏前,声音因为巨大的决心而变得异常清晰:

“大帅!我等来自极西之地,确有一物,名唤‘观音甘露’,或可一试,救王壮士性命!此乃我族不传之秘,请大帅屏退左右,只留孙老医官相助!”她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石头,砸在死寂的空气中。这是孤注一掷的赌博,将所有人的命运都押在了这小小的药丸之上。

郑和的眼神骤然一缩,锐利如鹰隼。“观音甘露?”他咀嚼着这四个字,目光在欧阳菲菲决绝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王老三那具在死亡边缘痛苦抽搐的躯体。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沉重无比。终于,他下颌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声音低沉:“除孙老外,余人退出舱外,不得靠近!”

命令如山,无人敢违。舱内杂役和轻伤员迅速退出,沉重的舱门吱呀一声合拢,将外界的海风与喧嚣隔绝,只留下昏暗摇曳的烛火、浓烈的血腥药味,以及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统帅、一个茫然无措的老医官,和三个手心捏满冷汗的异乡人。

舱门闭合的沉重回响还在耳边震荡,张一斌已闪电般解下腰间战术包。他背过身,用身体挡住郑和与孙老医官可能的视线,手指因紧张而有些颤抖,飞快地掏出那个白色塑料药瓶。瓶身光滑冰冷,标签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小字在昏黄油灯光下如同诡异的符咒。他毫不犹豫地撕下标签,揉成一团狠狠塞进裤袋深处,又用力旋开瓶盖,倒出几粒黄白相间的胶囊——这来自未来的造物,此刻成了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欧阳,剂量!”张一斌声音绷紧,将药瓶和胶囊塞到她手中。

欧阳菲菲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接过药瓶,指尖冰凉。没有注射剂,只能口服。她脑中飞速计算着王老三的体重和胶囊规格,估算着最大耐受量。“两粒……不,三粒!碾碎!”她果断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陈文昌早已递过一个干净的小瓷碟和从厨房顺来的铜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