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错愕,随即被更深的阴狠覆盖。他铁尺一记狠辣的横扫逼退张一斌,身体借势向后疾退,后背重重撞在墙角一个毫不起眼的、落满灰尘的巨大青花梅瓶上。
“咔哒哒哒——”
一阵沉闷而复杂的机械转动声从墙壁内部传来,如同沉睡的巨兽在苏醒。那面看似严丝合缝的砖墙,竟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更浓烈、更陈腐的纸张和灰尘气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和潮湿泥土的腥气,猛地从缝隙中喷涌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墨韵轩”!
掌柜脸上浮现出诡计得逞的狞笑,身体如同泥鳅般向后一缩,就要没入那道黑暗的缝隙之中!他要去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巢穴!
“拦住他!” 张一斌怒吼,不顾一切地扑上。
“想跑?” 陈文昌的声音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强作镇定的兴奋。他不知何时已迂回到掌柜侧后,像个准备推销新产品的推销员,脸上挤出一个极其突兀的笑容。就在掌柜半个身子即将没入暗门的瞬间,陈文昌猛地从怀里掏出几个油纸包,用尽全力朝着掌柜那张狞笑的脸和敞开的暗门缝隙狠狠砸了过去!
“施主!尝尝这个!明朝没有的绝世美味——‘辣遍天’!”
油纸包在空中划出几道红色的弧线,精准地砸在掌柜脸上和暗门边缘。“噗噗”几声闷响,油纸包破裂!刹那间,一股极其霸道、极其刺激的、混合着辣椒素、花椒麻香和各种现代香精的浓烈气味——辣条的“灵魂”——如同无形的炸弹般猛烈炸开!那味道是如此蛮横、如此陌生、如此具有侵略性,瞬间蛮横地冲垮了古玩店原有的所有陈腐气息!
“唔——咳咳咳!!” 掌柜脸上的狞笑瞬间被极致的惊恐和生理性的痛苦所取代。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仿佛同时被塞进了燃烧的炭火和跳跳糖!辛辣!灼痛!无法呼吸!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他下意识地闭眼、捂脸、弯腰剧烈呛咳,整个人像一只被投入滚油的大虾般剧烈抽搐,缩进暗门的动作被彻底打断!那扇即将关闭的暗门也因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而顿住,留下了一道致命的缝隙!
机不可失!张一斌如同出闸猛虎,裹挟着袈裟的劲风,狠狠撞向因辣味“轰炸”而暂时失去抵抗能力的掌柜。沉闷的撞击声和掌柜痛苦的闷哼同时响起,两人一同滚进了那片散发着浓烈腥腐气味的黑暗之中!欧阳菲菲和罗子建毫不迟疑,紧随其后,闪身挤入那道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门。
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将“墨韵轩”的混乱彻底隔绝。暗室内一片死寂的漆黑,浓得化不开,只有几人粗重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压迫着耳膜。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那陈腐纸张、灰尘、铁锈与潮湿泥土混合的腥气,此刻浓郁得令人作呕,仿佛踏入了某种巨兽腐败的内脏。
陈文昌摸索着,从他那件宽大的、打着补丁的僧袍里掏出一个冰冷的金属小筒——一支伪装成普通毛笔的紫外线手电。他熟练地旋开笔帽,一道幽冷诡异的紫光无声地刺破黑暗。光线所及之处,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狭窄的暗室四壁皆是斑驳裸露的粗糙石砖,墙角堆满了蒙着厚厚灰尘、辨不清内容的卷轴和书册,如同乱葬岗的坟茔。然而,紫光扫过地面时,一片片泼洒状、早已干涸发黑的可疑痕迹显现出来,如同无数扭曲的、狰狞的暗夜之花,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曾发生的血腥。空气里弥漫的那股腥气,仿佛有了具体的源头,冰冷地缠绕着每个人的脚踝。
紫光柱如同探墓者的鬼火,谨慎而缓慢地移动着。突然,光线定格在暗室最深处一个低矮的石台上。那里,一个同样紫檀嵌螺钿的经函静静放置,形制与外面那个赝品一般无二,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沧桑。更令人心头一凛的是,经函旁边,赫然散落着几枚在紫光下反射出幽冷光泽的——铜质纽扣!样式古朴,绝非现代之物,倒像是…某种制式服装上的配件。
“真品!” 欧阳菲菲低呼,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快步上前。她伸手就要去取那经函。
“慢着!” 张一斌猛地低喝,肌肉瞬间绷紧,警惕地环视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角落,袈裟无声地滑落至手肘,随时可以格挡或攻击。他野兽般的直觉在疯狂示警——这死寂太过诡异,那浓烈的腥气之下,似乎还潜伏着别的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脚步声,从他们刚刚进入的那道暗门外传来!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踏在人心跳的间隙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从容和戏谑。脚步声停在了紧闭的暗门外。
一个声音穿透厚重的门板,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丝刻意模仿的、令人极度不适的尖细腔调,却又蕴含着磐石般的冰冷与笃定:
“里面的几位小师父…还有那位伶俐的欧阳姑娘,辛苦你们替咱家找到了这前朝遗宝。这《金刚经》里的海图,还有那几枚靖难旧臣的‘忠义扣’…都是吴公公指明要的物件。看在你们如此‘勤勉’的份上,咱家给你们一个体面——自己把东西送出来,留你们全尸。”
“吴公公?东厂!” 罗子建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仿佛那门外站着的不是人,而是从地狱爬出的勾魂使者。陈文昌手中的紫外线光柱也猛地一抖,幽紫的光芒在斑驳的墙壁和那摊干涸的血迹上疯狂跳跃。
暗室内的空气骤然降至冰点,比门外的暴雨夜更冷彻骨髓。那声音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扎进众人的神经。东厂!吴公公!这两个词本身就代表着大明最黑暗、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深渊。他们竟一路追到了这里,而且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只等猎物将珍宝捧到面前!
欧阳菲菲伸向经函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距离那冰冷的紫檀仅有毫厘。她猛地回头,眼中不再是看到真品的狂喜,而是被巨大阴谋笼罩的惊涛骇浪。海图?忠义扣?这失窃的御赐《金刚经》里,竟藏着如此惊天动地的秘密?这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文物盗窃,而是一个精心布置、直指建文遗宝核心的巨大陷阱!他们所有人,包括乌龙院,都成了这盘恐怖棋局中不自知的棋子!
张一斌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全身肌肉虬结,袈裟紧绷如同即将离弦的劲弩,死死盯着那扇隔绝了生死的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