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没有理会他的惊骇,拿起了第二份卷宗,目光转向虚空,仿佛穿透墙壁,看到了那个被关押的恶毒妇人。
“顾九(姑母),假托‘济善’之名,行盘剥之实!放印子钱,利滚利,逼得城南小商户张氏、李氏等三户家破人亡!张氏家主不堪重负,悬梁自尽!证据确凿,其心可诛!更倚仗侯府威名,恐吓苦主,败坏门风,罪加一等!”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凛然正气:
“顾九之恶行,已非家规可束!其罪证账册、苦主血泪控诉,连同其假借侯府之名行凶之佐证,已悉数移交开封府衙!由朝廷律法,公断其罪!宁远侯府,绝不包庇此等残民害理之徒!同时,将其劣行公告宗祠,昭告族人!自即日起,将顾九一支,彻底逐出顾氏族谱!从此,顾九及其子孙,与宁远侯府顾氏一族,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逐出族谱?!”这下,连旁边几位相对安分的主事人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不仅是剥夺依附资格,更是从宗法上彻底断绝了关系!顾九姑母这一支,将被整个宗族社会所唾弃,彻底沦为无根浮萍!这是对一个宗族成员最严厉、最彻底的惩罚!
顾五太爷浑身抖如筛糠,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
明兰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寒意。
“顾五太爷,”明兰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更显压迫,“身为长辈,本当为族中表率。然,您三年来,以‘修缮祖坟’、‘祭祀先祖’、‘人情往来’等名目,虚报冒领,累计从公中支取白银三千七百余两!经查,所谓修缮,子虚乌有!所谓人情,大半落入私囊!证据在此,您可要亲自过目?”
顾五太爷看着明兰推到他面前那叠用朱笔圈得密密麻麻的账册副本,如同看到了索命的阎王帖,哪里还敢细看?他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滑落,跪倒在地,涕泪横流:“侯夫人!老朽……老朽糊涂!老朽知错了!求夫人开恩!看在……看在我这把老骨头的份上,饶我这一回吧!”
“太爷年高,本应颐养天年。”明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然,侯府规矩已立,不容轻犯!念你初犯,且所涉多为贪墨公银,尚未直接酿成民怨大祸,故从轻发落。”
顾五太爷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磕头:“谢夫人开恩!谢夫人开恩!”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明兰话锋一转,声音冷硬,“责令你,十日之内,将所贪墨之三千七百两白银,一文不少,退还公库!逾期不还,家法处置!自即日起,闭门思过一年,非经允许,不得出府!你名下所有由侯府庇护之产业,暂由侯府代管一年,以观后效!若再有不轨之举,数罪并罚,严惩不贷!”
虽未被除名、逐出,但退还巨款、闭门思过、产业被接管,对顾五太爷而言,已是天塌地陷!他瘫软在地,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精气神,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明兰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所有噤若寒蝉的旁支主事人,声音清晰地传遍书房的每一个角落:
“今日处置,望诸位引以为戒!侯府新规,非是儿戏!凡循规蹈矩、安分守己者,侯府仍念同宗之谊。凡心存侥幸、逾越雷池者,”她顿了顿,目光如寒冰利刃,扫过地上瘫软的顾五和那两份代表顾七、顾九命运的卷宗,“这便是下场!”
书房内死寂一片,只有顾五太爷压抑的呜咽声。所有旁支主事人,无论心中作何想法,此刻都深深垂下了头,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们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澄园这位年轻的女主人,手握的不只是侯府的印信,更是一柄悬在他们头顶、随时可能斩落的、名为“规矩”的利剑!宁远侯府的天空,已经彻底变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