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王掌柜?”苏明霞的声音嘶哑干涩,努力维持着一丝平静,“劳烦……开开门……买……买点糙米……”
门板内。 死寂。 只有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隔着门板传来。
“王掌柜?”苏明霞提高了一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就买一点……一点就好……钱……钱我带了……”她从布囊里摸出几枚冰冷的铜钱,捏在手心,铜钱的凉意一直透到心底。
“滚!!!”一个近乎破音的、带着极致恐惧与凶狠的咆哮猛地从门板后炸开!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扭曲变形,“没有!没有米卖给你这瘟神!滚!快滚!别站在我家门口!脏了地方!招来晦气!滚啊——!!!”
紧接着! “哗啦——!” 一盆冰冷刺骨的、混合着烂菜叶和污水的脏水! 毫无征兆地! 从门板顶端一个不起眼的小气窗里——兜头泼下! 又快! 又狠!
苏明霞根本来不及躲闪! 冰冷的、散发着馊臭气味的污水! 劈头盖脸! 浇了她一身! 刺骨的寒意瞬间浸透单薄的衣衫,冻得她浑身剧颤!粘腻的烂菜叶挂在她的头发、肩膀上,污水顺着发梢、脸颊流淌,滴落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街道两侧紧闭的门板后,似乎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带着病态快意的——低笑!
苏明霞僵立在原地。 污水顺着她的脸颊、脖颈滑落,滴进衣领。刺骨的冰冷从皮肤渗透,直抵骨髓。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屈辱,只有一片死寂的空白。那双曾经明亮、如今却布满血丝和疲惫的眼睛,空洞地望着面前那扇紧闭的、如同嘲笑她的木门。
手中那几枚冰冷的铜钱,“叮叮当当”地掉落在湿漉漉、污秽不堪的石板地上,滚了几滚,停在一小滩污水里。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 没有去捡那几枚铜钱。 而是伸出同样冰冷、沾满污水的手,用尽全力,颤抖着,抠进石板缝隙里一小块被污水浸泡的、不知是谁丢弃的、早已干瘪发黑的——烂菜帮子。 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缝里塞满了污秽的泥泞。 她将这团冰冷、粘腻、散发着恶臭的秽物,死死地攥在手心,如同攥着最后一点维系生命的稻草。
然后。 她站直身体。 没有再看那扇紧闭的门板一眼。 没有理会那些门缝后针扎般的目光。 也没有理会自己满身的污秽与冰冷。 她只是沉默地转过身。 拖着灌满了铅水般的双腿。 一步一步。 踏着地上冰冷的污水。 踩过那几枚无人问津的铜钱。 朝着那条死寂的、如同通往坟墓的巷子。 一步一步。 挪了回去。 背影佝偻。 满身污秽。 如同一个被整个世界彻底驱逐的——孤魂野鬼。
回春堂那扇腐朽的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冰冷、恶意、将她彻底抛弃的世界。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浑身湿透,冰冷刺骨。手中那团冰冷粘腻的烂菜帮子,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馊臭味。
墙角,冰霜下的林静水依旧死寂。 后院,寒潭死水微澜,潭心那巨大的墨绿漩涡无声旋转,仿佛在积蓄着毁灭的力量。
苏明霞摊开手掌,看着那团污秽。 烙印深处,那冰冷悸动再次变得清晰,仿佛在无声地催促。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手。 将那团冰冷、肮脏、散发着恶臭的烂菜帮子,一点一点,塞进了自己干裂、毫无血色的嘴唇里。 牙齿机械地咀嚼着。 冰冷。 苦涩。 带着泥土的腥气和腐烂的酸味。 混合着泪水的咸涩。 艰难地。 咽了下去。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然而。 一股更深的、比幽冥寒气更刺骨的——麻木与死寂。 如同冰封的潮水。 彻底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所有的心绪。 人心惶惶。 温情荡然。 生存之路断绝。 她蜷缩在这片冰冷的孤岛里,如同行尸走肉。 唯有烙印深处那冰冷的悸动,与寒潭深处无声旋转的漩涡,在死寂中昭示着——毁灭的倒计时,从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