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笛坠地的脆响,如同琉璃心碎,余音在回春堂死寂的空气里久久震颤。笛尾流苏寸寸断裂,猩红的丝线散落在地,如同凝固的、被斩碎的荆棘血痕。林静水蜷缩在冰冷的板榻上,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喉间挤出不成调的呜咽,仿佛灵魂正在被无形的巨爪一寸寸撕裂。方才那笛音中透出的、属于柳如烟坠渊前的怨毒与绝望,那指端流露的伶人风韵,还有龙魂被激怒时爆发的、几乎碾碎苏明霞识海的冰冷威压……一切都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混乱的识海。
李云炽的杀伐,崔明远的清雅,柳如烟的怨毒……三世的碎片,竟在这具残破躯壳内冲撞厮杀!这认知带来的寒意,比回春堂后院渗出的幽冥寒气更刺骨。她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药铺,将沉重的木门死死关上,仿佛要将那灵魂的修罗场彻底隔绝。
夜,已深。
浓稠如墨的夜色笼罩着小小的山村,万籁俱寂,连虫鸣都噤声。唯有头顶,一片浩瀚的星河无声流淌,璀璨得近乎不真实。银汉横亘,星斗密布,冰冷的清辉泼洒下来,将院中的篱笆、杂物、还有那株半枯的杏树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边。空气清冽,带着初春草木微涩的凉意,冲淡了鼻端萦绕不去的药味与血腥。
苏明霞无力地倚靠着冰冷的泥墙,缓缓滑坐在地。腕间的龙魂烙印,在笛音断绝后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不再灼痛,却像一块冰冷的金属,沉沉地坠在那里,提醒着那无法斩断的联系。她仰起头,目光失焦地投向那片璀璨的星河。
浩瀚,冰冷,亘古不变。 这无垠的星空,是否能容纳下三世的纠缠?是否能指引这绝望的迷途?
身后,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苏明霞猛地回神,浑身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弓弦!她几乎是弹跳般转过身,指尖下意识地扣住了袖中藏着的银针!
林静水扶着门框,艰难地挪了出来。
他的脸色在星光下依旧惨白如纸,额角布满细密的冷汗,唇边干涸的血痕在银辉下显得触目惊心。身体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步都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彻底散架。然而,那双眼睛……
苏明霞的心猛地一沉!
不再是方才笛音中透出的柳如烟的怨毒与绝望! 亦非李云炽的凌厉或崔明远的沉郁。 那灰败的眸底,此刻竟是一片奇异的平静!一种近乎透明的、剥离了所有激烈情绪后的疲惫与空茫!如同风暴过后的死寂海面,只余下冰冷的、映照着星光的余烬。
他艰难地走到院子中央,并未靠近苏明霞,而是寻了一块相对平整、尚带白日余温的青石,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坐了下来。他微微仰起头,目光投向那片璀璨的星河。
他的眼神,在接触到星光的刹那,似乎被点亮了一丝微弱的火苗。那并非狂热,而是一种……沉淀了万载光阴的、带着敬畏与探究的专注。
“看……那里……”他极其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气息短促不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清晰感。他抬起一只苍白颤抖的手,指向星空深处,“……紫微垣……帝星垂拱……光耀四方……其左……天市垣……商贾云集……星辉喧攘……”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中艰难挤出。然而,他指点的方位,他吐露的名词——“紫微”、“天市”……竟是准确无误的天文星宿分野!
苏明霞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但眼中却控制不住地掠过一丝惊异。她顺着他的指向望去,星海浩瀚,那些古老而玄奥的名字,此刻从一个病弱书生的口中道出,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沧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