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深处! 一幅画面轰然炸开! 玄铁重甲!染血战袍!帅帐之中!烛火摇曳!一个挺拔如枪的身影(李云炽!)立于巨大的山川舆图前!他手握朱笔,在图纸上重重圈点!每一个标记,都带着杀伐决断的凛冽气势!那笔锋划过纸面的痕迹,凌厉!霸道!如同出鞘的利刃!正是眼前这字迹的——神髓!
李云炽!
这念头如同惊雷,在苏明霞脑海中轰然炸响!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死死盯着纸上的笔画,看着那“江”字之后的“南”字紧随其后!
“南”字的收笔! 那股锐利的杀伐之气忽然一收! 笔锋变得内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郁顿挫!仿佛千钧重担压于笔端!那转折处,不再是刀锋般的冰冷锐利,而是化为一种饱含深情却又被强行压抑的——含蓄蕴藉!
崔明远! 是崔明远!是那个在字里行间倾注了所有悲欢、最终化为墨泪的诗魂!
两种截然不同的风骨!杀伐决断与清雅沉郁!如同冰与火的纠缠!以一种极其矛盾又极其和谐的方式,诡异地融合在了同一笔、同一字之中!在纸上流淌、蔓延!
“无所有……”三个字紧随其后。 笔力依旧虚弱,每一笔都仿佛在耗尽他残存的生命力。手腕的颤抖无法完全抑制,使得笔画边缘带着细微的、不规则的毛刺,如同枯枝在寒风中挣扎。然而,那字里行间的风骨却愈发清晰——清峻峭拔的骨架,蕴藉沉郁的血肉!那是李云炽的凌厉被崔明远的文墨所包裹,是崔明远的深情被李云炽的意志所锤炼!这字迹本身,就是一场无声的、发生在笔尖的——前世灵魂的交锋与融合!
苏明霞看得心惊肉跳!她看着那颤抖却蕴含力量的笔锋,看着那矛盾交织却浑然天成的字迹,只觉得灵魂都在震颤!这不是模仿,这是烙印!是刻在灵魂深处的印记!
终于,到了最后。 “一枝春”三字落下。 笔力已然衰弱到了极致,字迹显得有些虚浮,却依旧顽强地保持着那份独特的风骨。
最后,是落款。
林静水握着笔的手,剧烈地、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剧烈!那颤抖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撕裂!笔尖悬停在纸张右下方的空白处,饱蘸的浓墨在笔尖汇聚,欲滴未滴。
他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痛苦、挣扎、茫然、以及一种深沉的、无法言说的悲怆!他仿佛在看着一个必须填写的、却早已遗忘了答案的囚笼!是写下“林静水”?一个被卷入无妄之灾的贫寒书生?还是……承认那笔锋下泄露的、属于李云炽或崔明远的灵魂碎片?
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喉结剧烈地滚动,额头青筋暴起,冷汗如瀑般滑落! 落笔! 笔尖带着万钧的沉重和撕裂灵魂的痛苦,猛地戳向纸面!
然而—— 就在那笔尖即将触及纸面的最后一刹那! 一股冰冷、暴戾、带着无上威严的意志,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爆发,从他灵魂深处——悍然碾压而出!
龙魂! 它不允许!不允许任何属于“人”的标记留在这尘世的纸上!
笔锋猛地一顿! 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手腕! 一滴浓重得化不开的、饱含着痛苦、挣扎与龙魂暴戾的——巨大墨点,如同凝固的心脏,如同绝望的泪珠,如同被强行按下的血指印——重重地、狠狠地砸在了那片空白的落款位置上!
墨点迅速晕开,边缘狰狞,吞噬了所有可能的名字与身份,只留下一片化不开的、浓重到令人窒息的——虚无!
林静水握着笔的手,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颓然垂落。狼毫笔脱手,跌落在冰冷的苔藓上,滚了几滚,沾染上湿绿的苔痕。他整个人像是彻底虚脱,瘫软在树根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碎的呜咽,脸色白得如同新雪,只有那砸在纸上的巨大墨点,像一块丑陋的伤疤,无声地控诉着方才那场灵魂层面的残酷镇压。
苏明霞怔怔地看着那张纸。 看着纸上那融合了李云炽杀伐与崔明远清雅、带着虚弱颤抖却又蕴含不屈风骨的诗句。 看着落款处,那巨大、浓重、如同凝固了所有挣扎与绝望的——墨点。
山风穿过林梢,带着寒意。 她缓缓地、极其小心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捏住了那张薄薄的、承载着太重灵魂印记的毛边纸的两角。她没有卷起它,也没有折叠它,只是那样平托着,仿佛捧着一块灼热的炭火,又像是捧着一片从时光长河中打捞出的、浸透了血泪与龙吟的——灵魂残片。
她将这张纸,极其郑重地、压在了贴身小衣最里层的夹层之中。纸张粗糙的边缘摩擦着肌肤,那巨大的墨点,隔着薄薄的衣料,仿佛一个冰冷的烙印,无声地贴在了她的心口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