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已经感觉不到寒冷。 或者说,寒冷早已渗透了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髓,成为了她存在的一部分。 同样感觉不到的,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剧痛——毒伤、冻伤、撕裂伤、被荆棘诅咒反复撕扯灵魂的痛楚……所有的感知似乎都被这极致的冰寒和濒死的麻木所覆盖。
唯有心口位置,那一点微弱却稳定、凝练、如同呼吸般散发着的温润乳白色光芒,是她与这冰封坟墓唯一的区别,也是唯一的生命印记。
光芒如同一个微缩的结界,勉强覆盖着她和紧挨着的崔明远。在这方寸之地的结界内,那足以冻结血液的绝对零度被驱散,维系着一点微弱的、属于活物的温度。光芒的中心,那株枯草根茎温润如玉,在持续的、以柳如烟生命为代价的血饲浇灌下,在妹妹柳含烟残魂竭尽全力的主动引导与配合下,散发出一种内蕴的、如同星辰核心般的坚韧生命力。
而结界之外,崔明远裸露在外的脖颈、手臂、乃至破烂衣衫下隐约可见的胸膛上,那些被暂时压制的荆棘泪纹路,在光芒边缘的阴影中,如同蛰伏的毒蛇,缓缓蠕动着。深墨绿色的纹路在幽暗中勾勒出狰狞的脉络,如同无数条盘踞、缠绕、伺机而动的活体荆棘!它们与柳如烟手臂、手背上那些同样被暂时压制、却依旧焦黑可怖的荆棘纹路相互呼应、彼此缠绕!
两人紧握的双手,虽因麻木而感觉不到彼此的温度,却依旧是这诅咒连接的核心。那些荆棘纹路从两人紧握处蔓延开来,如同无数条污秽的锁链,将他们残破的身躯紧密地、残酷地捆缚在一起!
远远望去,在草根光芒的微弱映照下,这蜷缩在破庙角落的两人,体表盘踞着无数道狰狞的荆棘纹路,如同被无数条由污秽诅咒凝成的黑色荆棘藤蔓彻底包裹、缠绕!光芒所不及的阴影处,那些荆棘仿佛还在无声地蠕动、收紧!将他们共同禁锢在这方寸之地!
这哪里是两个人? 分明是一座活着的、由污秽荆棘编织而成的坟墓! 一座荆棘之冢!
柳如烟的意识,就在这冰封的荆棘冢中沉浮。微弱、缓慢、如同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身体的感知几乎完全断绝,沉重的眼皮无力抬起,只能透过睫毛上冰晶的缝隙,模糊地感受到心口那点微弱的光源。
死亡的冰冷触感,正从四肢百骸缓缓地向心脏蔓延。每一次心跳都沉重、缓慢得如同在拉动一座冰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腑冻结的滞涩。生命的沙漏,流沙将尽。她知道,自己的躯壳已到了彻底崩溃的边缘,随时可能在这片冰封的绝望中化为永恒的寂静。
然而! 就在这意识即将沉入永恒虚无的临界点上!
一股磅礴、炽烈、仿佛能焚尽九幽的火焰,猛地在她灵魂的最核心处——轰然点燃!
那不是物理的热量。 而是意志的洪流!是精神的不灭心焰!
这心焰由三股力量熔铸而成: 其一,是对妹妹柳含烟那刻入骨髓、超越生死的守护执念!草根中那缕微弱却真实存在的魂力火燃烧到极致! 其二,是源自生命本身最本源的、最纯粹、最野蛮的求生渴望!哪怕身处绝境,哪怕痛苦无边,那求生的本能,也如同野草般在灰烬中疯狂滋长! 其三,是面对这如同荆棘冢般残酷命运时,一种不甘沉沦、誓要破局的极致愤怒与执着!她要打破这诅咒!撕碎这坟墓!为妹妹!为自己!也为这荒谬的、被诅咒缠绕的共生!
这三股力量,在死亡阴影的极致压迫下,在无数次血泪浇灌的痛苦淬炼中,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被剥离了所有杂质,淬炼得无比纯粹、无比凝练、无比炽烈!
轰——!!!
无形的火焰在柳如烟沉寂的灵魂中疯狂燃烧、升腾!那冰封的麻木、死亡的冰冷、无边的绝望,在这炽烈心焰的焚烧下,如同冰雪般消融、退散!
她的意识,瞬间变得无比清明! 如同被擦拭去所有尘埃的琉璃,映照出这荆棘冢内的一切!
她“看”到了心口那株草根散发出的、如同生命灯塔般的光芒。 她“看”到了光芒中妹妹残魂传递出的、微弱却坚定的依恋与守护。 她“看”到了身边崔明远在光芒压制下、那暂时平稳却依旧脆弱的呼吸。 她更“看”到了缠绕在两人体表、那如同活物般蠕动、象征着无尽诅咒的污秽荆棘!
恨吗? 痛吗? 绝望吗?
这些情绪依旧存在,如同燃料。 但此刻,主宰她精神核心的,不再是它们! 而是那燃烧到极致、纯粹到极致的心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