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饲草根带来的短暂爆发,如同耗尽了柳如烟生命熔炉中最后的薪柴。她瘫倒在冰冷的地面,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割伤,在极度的寒冷和虚弱下,竟已感觉不到太多痛楚,只有一种麻木的、缓慢流失的温热感。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起伏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意识在无边的黑暗边缘沉浮,仅凭着心口处那团温润纯净的光芒和微弱却清晰的草根触感,才勉强维系着最后一丝清醒。
草根的光芒在吸收了足够的心头精血后,已稳定下来,不再如之前那般璀璨夺目,而是化作一团柔和、凝练的乳白色光晕,如同掌心捧着一轮小小的满月。这光芒温暖而纯净,不仅驱散了她心口附近的寒意,更在方寸之间构建了一个微弱的“净化领域”。庙内弥漫的污秽绝望气息被排开,妹妹柳含烟的那缕残魂,也在这光芒的滋养下,传递出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雏鸟熟睡般的安稳波动。
然而,这光明的庇护是如此的脆弱,仅能覆盖她蜷缩的身体附近。破庙的其余角落,依旧是地狱。
狂风如同暴怒的巨人,疯狂地捶打着残破的庙宇。屋顶的破洞如同巨兽张开的嘴,无情地灌入冰冷刺骨的寒风和细密的雪砂。墙壁的裂缝呜呜作响,发出凄厉的哨音。地面上的灰尘被卷起,混合着雪砂,形成一道道迷蒙的灰白色漩涡。温度在急剧下降,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晶,每一次吸入都像是吞下了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得喉咙和肺腑生疼。
柳如烟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湿透又沾满血污泥泞的破烂衣衫,此刻如同裹尸布般贴在身上,贪婪地汲取着她体内最后一点可怜的热量。失血、剧毒、寒冷,三重地狱的酷刑正将她拖向彻底的冰封。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冰寒冻结的时刻,她涣散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墙角那个蜷缩的身影。
崔明远。
在草根光芒的强力压制下,他体表那些狰狞蠕动的荆棘纹路已经蛰伏,如同被强行按入淤泥的毒蛇,只留下深墨绿色的、略显黯淡的印痕。他那灰败如土的脸上,痛苦扭曲的痕迹也稍稍平复。然而,他的呼吸却变得更加微弱,胸膛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嘴唇乌黑干裂。一层薄薄的白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破烂衣衫的肩头和发梢凝结。
低温! 致命的低温!
荆棘泪的反噬被暂时压制,可这冰寒的破庙,同样能要了他的命!他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种持续的冻伤!
“咳……咳……”柳如烟猛地呛咳起来,冰冷的空气刺激着她脆弱的喉咙,带出更多带着血沫的气息。她挣扎着,试图撑起身体,却换来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和伤口撕裂的剧痛。
怎么办? 救他? 这个仇人?这个荆棘泪的宿主?这个无意识散发的污秽气息差点害死妹妹的源头?
恨意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在心头弥漫。她恨不得他立刻死去,让这污秽的源头彻底消失!
然而……一个更冰冷、更现实的念头,如同冰锥刺穿了她的恨意。
妹妹的残魂需要这草根的光芒来维系。 这草根的光芒,需要她的精血来激发和维持。 可这草根的光芒,似乎……也是目前唯一能压制崔明远体内荆棘泪暴走的力量! 他如果死了……他体内的荆棘泪失去了宿主的束缚,会如何?是否会彻底暴走?是否会瞬间污染整个破庙?是否会瞬间摧毁这株维系妹妹生命的草根?
这个念头让柳如烟瞬间如坠冰窟!身体比暴露在寒风中更加冰冷!
崔明远的死,可能意味着妹妹残魂的彻底消散!意味着她所有的牺牲和坚持化为乌有!
不能让他死! 至少……现在不能!
这个认知带着冰冷的、残酷的决绝,压倒了本能的恨意。生存的本能,守护妹妹的执念,在这一刻战胜了一切。
“呃……”柳如烟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她不再犹豫,或者说,她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力量,挣扎着,一点一点地,朝着墙角那个蜷缩的身影——爬了过去!
短短几步的距离,却如同跨越刀山火海。冰冷的泥灰地面摩擦着她的伤口,每一次拖动身体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和眩晕。她爬得很慢,很艰难,像一条在泥泞中挣扎的垂死之蛇。
终于,她挪到了崔明远的身边。
一股更加浓郁的、冰冷的、带着绝望气息的荆棘泪气味,混杂着男性特有的、如今却微弱的汗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这气息让柳如烟胃里一阵翻涌,识海深处再次泛起涟漪。心口处的草根光芒也似乎受到了刺激,微微波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