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的森严死寂,被御医那句“急怒攻心,生机渺茫”彻底钉入了冰棺。猩红的血渍被无声地拭去,只余几抹无法根除的暗红污痕,如同帝国心口永不愈合的疮疤。崔明远如同被丢弃的残破玩偶,在侍卫粗鲁的拖拽下,双腿在光滑的金砖上拖出两道粘稠、暗红的血痕,一路蜿蜒,消失在深宫幽暗的甬道尽头。
掖庭狱。大梁皇城最深处、最阴湿、最绝望的角落。这里没有天光,只有终年不散的霉味、血腥与绝望混合成的、令人作呕的气息。冰冷的石壁沁着水珠,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崔明远被随意抛在靠里一间死牢的污秽草席上,厚重的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粗大的铁链哗啦作响,彻底锁死了内外。
没有御医,没有汤药,只有角落里一滩浑浊的污水和几只迅速爬过的肥硕老鼠。看守的狱卒隔着粗木栅栏瞥了一眼,眼神麻木而冷漠,仿佛只是在看一块即将腐烂的肉。
“啧,金殿喷血的探花郎?妖星?可惜了这副好皮囊。”一个年轻狱卒低声道,带着一丝猎奇的残忍。 “少废话!上头严令,此人乃重犯!只等陛下旨意,便要明正典刑!看紧了!”牢头的声音嘶哑干涩,透着不容置疑的冰冷,“离远点!沾上晦气!”
牢内重归死寂。唯有角落里水珠滴落的嗒嗒声,敲打着永恒的黑暗。崔明远无声无息地躺着,面色是死灰般的惨金,唇边的血痕已呈暗褐色。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气息冰寒,如同刚从坟墓中挖出的尸体。所有属于“崔明远”的生气,仿佛都已随着那口喷溅的心头热血和金殿上的绝望,彻底流逝殆尽。
然而,就在这具冰冷躯壳的心口,那枚紧贴肌肤的御赐玉佩,却在无声地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剧变!
玉佩表面,之前那如同呼吸般律动的、粘稠污血般的暗沉幽光,此刻已然彻底内敛!仿佛所有光芒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压回了玉佩深处,只留下一种沉重如铅、死寂如渊的绝对黑暗。它不再闪烁,不再律动,如同凝固的、吸饱了墨汁的黑曜石,冰冷,沉重,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邪异内蕴!
玉佩的玉质似乎也发生了质变。原本温润的触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坚硬、如同某种古老生物鳞甲般的质地。更令人心悸的是,在玉佩那光滑如镜的漆黑表面上,正无声无息地、如同活物生长般,缓缓浮现出道道细密、扭曲、散发着不祥暗红微光的——荆棘暗纹!
这暗纹的形态,竟与江南柳含烟那枚在污秽洪流中碎裂的荆棘玉佩上的纹路——惊人地相似!
并非完全一致,却如同同源之水,同根之木!柳含烟的荆棘纹路更加纤细、诡艳,带着一种蚀骨销魂的魅惑与怨毒;而此刻崔明远玉佩上浮现的荆棘,则更加粗壮、狰狞,纹路深处仿佛流淌着凝固的污血与绝望,充满了纯粹的、冰冷的破坏与吞噬欲望!这仿佛是同一种邪恶力量的不同分支,一个主“惑”,一个主“噬”,此刻却在崔明远这块饱吸绝望的玉佩上交汇、显现!
玉佩内部,那个由崔明远滔天绝望与死志喂养而成、曾射出绝望之桥的黑暗漩涡,此刻已经完成了最终的蜕变!漩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玉佩核心处,一个蜷缩着的、如同婴儿胚胎般的、半虚半实的暗影!
这暗影极小,却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恶意念!它贪婪地吮吸着玉佩内那精纯凝练到极致的绝望之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让玉佩表面的荆棘暗纹红光流转,仿佛在汲取养分,加速生长!这枚象征功名与过往的玉佩,此刻已彻底化作一个孕育着邪恶魔胎的黑暗子宫!那荆棘暗纹,便是这魔胎汲取力量、并终将破“壳”而出的通道!
无垠的灰紫色云海,惨绿雷霆无声炸裂,映照出如同末日般的诡谲光影。
李云炽庞大的、伤痕累累的青色蛟龙之躯,在云海之上剧烈地挣扎、翻滚!那贯穿破碎龙魂的荆棘锁链虚影,在绝望之桥幽绿光束的刺激下,如同被注入剧毒的活蛇,骤然变得清晰、凝实!冰冷的荆棘倒刺疯狂暴涨,带着亘古的怨毒与吸噬之力,更加凶猛地勒紧、贯穿李云炽残存的龙魂本源!
“昂——!!!”
痛苦的龙吟震裂云层!巨大的龙瞳中,幽蓝的火焰被一股污秽的暗绿浸染,疯狂摇曳!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顺着绝望之桥逆流而上的、源自玉佩核心的邪恶意念,正在疯狂地污染、同化他的残识!那不仅仅是力量的对冲,更是本源层面上的侵蚀与吞噬!那荆棘锁链背后的黑手,国师力量的源头,正试图通过这绝望之桥,将他这缕最后的残魂也彻底炼化,成为那玉佩魔胎的养料!
而绝望之桥的另一端,崔明远那缕飘摇的残魂,在饱含绝望能量的灌注和前世记忆碎片的疯狂冲击下,已经膨胀、扭曲到了极致!如同一个被吹至极限的、布满裂纹的气球,随时都会彻底爆裂、湮灭!属于“崔明远”的意识早已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只剩下无边的混乱与痛苦在嘶嚎!若他彻底溃散,李云炽跨越万古的追寻,将彻底化为泡影!那玉佩魔胎也将失去最重要的“引子”,但李云炽自身也必将被荆棘锁链彻底拖入永恒的湮灭!
不! 绝不!!
“吾乃——李云炽——!!!”
一声撕裂灵魂本源的、混合着无尽龙威与滔天恨意的咆哮,猛地从李云炽残破的龙魂核心炸响!这咆哮不再是声音,而是意志!是刻入轮回的执念!是对这不公天道、对这轮回劫数、对那幕后黑手的最终宣战!